黎明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寒,风吼岩的呜咽声低沉如旧,营地里的照明棒光芒已变得黯淡。灶幺第一个起身,无声地收起环境探测器,检查了周围的情况。头盔上的蓝光扫过依旧靠在一起沉睡的无攸和艾拉,短暂停留后,她转身去帮老约翰整理车驾。
窸窣的动静和逐渐增强的光线让无攸睁开了眼睛。她立刻意识到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和温热——艾拉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身上,睡得正熟,嘴角还带着一点晶莹的痕迹,蓬松的猫耳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无攸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这种毫无防备的亲密接触对她而言陌生而奇异。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抽回手臂,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艾拉被老约翰准备马匹的声音惊醒。
“唔…天亮了吗?”艾拉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坐直身体,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姿势,脸又“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对、对不起无攸姐姐!我我我……”
“没关系。”无攸平静地回答,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站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风衣和装备。她的反应过于平淡,反而让艾拉更加不知所措,只能红着脸跑去帮父亲收拾营地。
简单的早餐依旧是干粮和紫浆果。灶幺依旧在车顶警戒,接过艾拉递上的食物时,电子音随口问了一句:“昨晚睡得还好?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靠近吧?”她意有所指地瞟了无攸一眼。
艾拉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没答上来,飞快地钻回了车厢。
马车再次启程,沿着似乎永无止境的红色沙海前行。白天的气温迅速攀升,即使有车棚遮挡,灼热的空气依然让人感到闷热。为了节省六足马的体力,车速比昨天下午稍慢了一些。
旅途的单调被艾拉逐渐恢复的活力打破。或许是经过一夜的共处让她觉得和无攸更亲近了,她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不仅介绍窗外的景物,还开始好奇地询问起无攸和灶幺的来历。
“无攸姐姐,你和灶幺姐姐是不是那种……特别厉害的猎人?就像传说里能独自猎杀沙虫巨兽的那种?”艾拉双眼放光,充满期待地看着无攸。
无攸思考了一下系统资料里关于“沙虫巨兽”的描述,那是费渡星一种极其危险的巨型地下生物。她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我没有猎杀过。”
“哦……”艾拉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灶幺姐姐呢?她那个会变颜色的眼睛头盔好厉害!还有她随手就能变出东西来!那是魔法吗?”
车顶传来灶幺带着杂音的回答,带着明显的逗弄:“不是魔法,是科技,小笨蛋。至于猎人嘛……算是吧,不过我猎杀的东西,可能比沙虫要麻烦一点。”
“比沙虫还麻烦?”艾拉惊呼,猫耳竖得笔直,“那是什么?是……是那些从裂缝里跑出来的怪物吗?”
灶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便将话题引开:“专心看路,小猫咪,前面那片区域据说有时候会有‘流沙陷阱’。”
艾拉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立刻紧张地扒着车窗向外看,嘴里还念叨着父亲教过她的辨认流沙的技巧。
无攸安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目光落在艾拉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的猫耳上。她发现,观察艾拉的各种反应,比观察窗外千篇一律的红沙要有趣一些。
`系统:目标个体(艾拉)情绪波动频率较高,表情与肢体语言丰富,可作为观察情感表达的样本。`
系统的分析一如既往的冷静,但无攸并未将其仅仅视为样本。
中午休息时,他们找到了一小片依靠着几块风化岩形成的稀疏阴影。艾拉跳下马车,立刻被岩石缝隙间几株挂着红色小浆果的低矮灌木吸引了。
“是‘火棘果’!”她兴奋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枝条上的尖刺,摘了几串红得发亮的果实跑回来,“这个可以吃的,很甜!就是不能吃太多,会肚子疼。”她分享给无攸和刚从车顶下来的灶幺。
无攸接过,放入口中,一股比紫浆果更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几乎有些齁,但确实能补充能量。`系统:分析完成。“火棘果”,高糖分,富含能量,过量食用可能导致肠胃不适。`
灶幺也尝了一颗,电子音评价道:“味道还行,就是籽多了点。”
老约翰一边给六足马喂水,一边看着女儿活泼的样子,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他走到灶幺身边,低声道:“多谢了,灶幺小姐。艾拉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自从她母亲去世,这世道又越来越乱,她总是担惊受怕的。”
灶幺头盔微侧,蓝色的光条扫过老人沧桑的脸:“各取所需而已。到了方舟,记得你承诺的情报。”
“一定,一定。”
下午的行程相对平稳。艾拉甚至从马车的一个小箱子里翻出了一副用某种兽骨雕刻而成的、图案简陋的棋具,试图教无攸下一种费渡星上流行的简易棋类游戏。规则很简单,但无攸依靠着系统的计算能力,几乎每一步都落在最优解上,很快就把艾拉杀得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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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无攸姐姐你太厉害了!”艾拉看着自己几乎被吃光的棋子,猫耳耷拉下来,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着,“一点都不好玩……”
无攸看着艾拉沮丧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在下一步时,故意走错了一个位置,将自己的一个关键棋子暴露在艾拉的火力之下。
“啊!这里!”艾拉立刻发现了,眼睛一亮,飞快地吃掉了那个棋子,局势瞬间逆转。她兴奋地拍着手,“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哈哈,轮到我了!”
接下来的对局,无攸有输有赢,但控制得不着痕迹。艾拉玩得投入,时而蹙眉思考,时而欢呼雀跃,脸颊红扑扑的,早上的尴尬和旅途的枯燥似乎都被抛到了脑后。
车顶的灶幺将下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摇了摇头,头盔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系统:检测到管理者正在进行非逻辑最优解的行为模式,符合“迁就”与“社交互动维持”模型。`
夕阳再次将天空染成瑰丽而诡异的色彩时,他们找到了一处更好的过夜地点——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废弃已久的前哨站遗迹。只有几堵残破的矮墙和一个相对完好的、用合金支撑起来的小型地下掩体入口。虽然里面空无一物,积满了沙尘,但比露宿要安全许多。
老约翰和灶幺仔细检查了掩体,确认没有危险生物盘踞,也没有结构坍塌的风险后,才将马车停在残墙内,决定今晚在此过夜。
掩体内部空间不大,但足够四人容身。灶幺再次布置好照明棒和探测器。老约翰点燃了炉灶,这次他拿出了一小袋珍贵的脱水蔬菜和一小块黄油,准备煮一锅热汤。
艾拉主动承担了打扫掩体一角的任务,用一块旧布尽力拂去厚厚的沙尘。无攸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走过去,拿起另一块布,默默地开始清理另一侧。她的动作略显生疏,但很仔细。
“谢谢无攸姐姐!”艾拉露出灿烂的笑容。
晚餐的热汤里飘着零星的绿色蔬菜和油花,味道远比之前的干粮和肉干汤要鲜美。热乎乎的食物下肚,驱散了地下掩体的阴冷和潮湿感。
饭后,艾拉似乎毫无睡意,她靠在无攸身边,仰头看着掩体入口外那片被残垣切割开的、闪烁着陌生星辰的夜空。
“无攸姐姐,你看那颗最亮的、闪着蓝光的星星,”艾拉指着天空,“传说那里住着一位织梦的仙女,她会把最美的梦送给听话的孩子。”她的声音带着憧憬,随即又低落下来,“可是……现在好像大家都睡不好觉了,梦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无攸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颗星星在费渡星诡异的星空中确实格外醒目。她想起自己隐藏的目标——根除梦魇生物,让所有世界的人能自由做梦。这个宏大的、似乎遥不可及的目标,在此刻,与身边这个渴望甜美梦境的小猫娘的话语,产生了一种微弱的联系。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艾拉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关于她记忆中还存在的、色彩明快的梦,关于母亲在世时给她讲的故事,关于对抵达方舟后能安稳睡一觉的期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她又靠着无攸睡着了。
老约翰也靠在墙边,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掩体内,只剩下照明棒稳定的白光,以及外面偶尔吹过废墟的风声。
灶幺坐在靠近入口的地方,背对着里面,似乎在全神贯注地警戒。但过了一会儿,她低沉磁性的、没有经过面具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轻轻响起,在寂静的掩体内显得格外清晰:
“喂,无攸。”
无攸抬起头,看向灶幺的背影。
“偶尔觉得……这样也不坏,对吧?”灶幺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虽然麻烦了点。”
无攸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睡得香甜的艾拉,橘色的发丝蹭着她的脖颈,有点痒。她又看了看外面那片陌生而广阔的星空。
过了好几秒,她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回应了一个音节。
“……嗯。”
旅程的第二天,在废弃前哨站的寂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小的暖意中,结束了。
画面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