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波涛未能洗去河东郡的伤痕,曹仁的虎豹骑虽因偏师覆没和西凉乱局而暂缓了攻势,却依旧像跗骨之蛆,牢牢钉在占领的区域内,清剿残余,加固据点,将并州南部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并州军主力被袁绍和曹仁先后消耗,疲敝不堪,短时间内竟无力组织起有效的反攻,战局陷入了令人焦灼的僵持。
壶关城头,郭嘉裹着厚厚的裘衣,远眺南方,寒风吹动他略显散乱的发丝,苍白的脸上不见喜怒,只有眼底深处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思索。连日殚精竭虑,甚至不惜以身作饵,虽成功逼退袁绍,暂时拖住了曹操,但并州的虚弱也已暴露无遗。曹仁不退,如鲠在喉。
“先生,曹仁那厮缩在王屋山脚下的几个坞堡里,跟个铁王八似的,啃不动啊!”熊山提着斧头,烦躁地走来走去,“咱们的粮草可不多了,侯吉那厮天天来信哭穷,再耗下去,不用曹仁打,咱们自己就先饿死了!”
李堪也是一脸忧色:“郭先生,曹军据险而守,强攻损失太大。是否……向主公求援?”他说出这话时,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西线至今消息全无,主公是生是
死尚且未知。
郭嘉缓缓摇头,声音因风寒而有些沙哑:“主公那边,必有大事牵绊。我等不能事事倚仗主公。”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麾下诸将,“曹仁自恃勇力,又新挫于西凉,必急于找回颜面。其据守坞堡,看似稳妥,实则……亦是画地为牢。”
他走到简陋的沙盘前,手指点着曹军占据的那几个互为犄角的坞堡:“坚城不可下,便引蛇出洞。蛇不出洞……便逼其出洞,甚至……让其自以为主动出洞。”
众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郭嘉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狡黠的光芒,开始下达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第一,令各部,即日起,分批秘密向王屋山以北的山区撤退。撤退时,可故意遗弃部分破损旌旗、老旧军械,甚至……散落一些‘抱怨粮尽’、‘思念家乡’的竹简书信。”
“第二,从俘虏和当地百姓中,挑选机灵胆大者,许以重金,令其‘逃’往曹军据点,散布流言:便说并州军因久战兵疲,粮草不济,更兼主公西线失利,军心涣散,郭嘉已重病不起,无法理事,各部将领争权,溃散在即。”
“第三,”郭嘉看向熊山,“熊都尉,你性子最躁,由你来做这最后一步。待我军撤退两日后,你率本部兵马,大张旗鼓前往曹军寨前搦战,骂得越难听越好。但只许败,不许胜,许败不许胜!败退时要显得慌乱,甚至可弃些甲胄辎重。”
熊山眼睛瞪得溜圆:“啊?让俺老熊诈败?还……还得丢东西?这……这多丢人啊!”
“就是要丢人。”郭嘉淡淡道,“你熊山都败得如此狼狈,弃甲曳兵而走,曹仁才会相信,并州军是真的山穷水尽了,才会放心大胆地倾巢而出,来追歼你这支‘溃军’。”
李堪恍然大悟:“先生是要诱敌深入,设伏歼之?”
“不止。”郭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屋山以北,地势复杂,山谷交错,正是设伏良地。但曹仁并非蠢材,寻常伏兵,他未必肯全力追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说出了一条毒计:“我要你们,在预设的伏击山谷两侧,不仅埋伏弓弩手,更要大量堆积干柴火油,并秘密开挖沟渠,将附近溪流之水,悄悄引向他处……”
众将倒吸一口凉气,已然明白了郭嘉的意图。这不是简单的伏击,这是要……火攻!要将曹仁的主力引入绝地,一把火烧个干净!
“此计……是否太过……”李堪有些迟疑,火攻虽猛,但亦有伤天和,且极易失控。
“毒计方对恶客。”郭嘉咳嗽了几声,眼神却锐利如刀,“曹孟德遣虎豹骑屠我村庄,掠我百姓时,可曾手软?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并州流了太多血,必须尽快结束此僵局,否则,一旦袁绍缓过气来,或是西凉有变,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决心感染了众人。熊山把斧头往地上一顿,吼道:“娘的!干了!只要能宰了曹仁那厮,俺老熊丢点人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