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将军!快看!南面!南面官道!”了望的哨兵突然发出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和……一丝颤抖的狂喜的嘶吼!
周骁猛地抬头!
只见南面官道的尽头!
一支残破到难以形容的军队,正朝着雁回关的方向,缓慢而艰难地移动着。
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鲜明的旗帜!士兵们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许多人身上缠着肮脏的布条,血迹斑斑。盔甲破碎,武器残损。队伍中夹杂着许多空鞍的战马和残破的辎重车。一面残破不堪、甚至被烟火熏得焦黑、却依旧倔强地高举着的明黄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之上,沾染着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如同血染的战书!
为首一人,骑在一匹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上。他身形单薄,穿着一件破碎的、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玄色甲胄,脸上布满风霜、血污和几道狰狞的伤口,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历经万劫不死的凶兽,冰冷、锐利、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百战余生的煞气!
“是……是陛下!!”
“皇旗!是陛下的皇旗!!”
“援兵!援兵来了——!!”
短暂的死寂后,关墙之上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呼喊!无数士兵挤到垛口前,看着那支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挣扎爬出的残军,看着那面血染的龙旗,看着龙旗下那个如同血铸战神般的年轻皇帝!绝望的阴霾被瞬间冲散!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激动、敬畏和同仇敌忾的悲壮,猛地从每一个守关将士的心底喷涌而出!
周骁虎目含泪,死死抓着冰冷的墙砖,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看到了皇帝脸上的伤痕,看到了那支残破军队身上浓烈的血腥和疲惫!他无法想象,他们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但皇帝……来了!带着援兵!哪怕这支援兵看起来如此残破,但那面血染的龙旗,就是最强大的军魂!
他猛地挺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关下那支越来越近的、沉默而肃杀的队伍,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开——城——门——!!!”
“恭迎——陛下——驾到——!!!”
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轰然洞开!
萧景琰一马当先,踏着关城前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冻土,缓缓驶入雁回关。他身后,是六千余名沉默的、如同从血火地狱中归来的残兵。
关内,道路两旁。无数守关士兵、民夫、甚至衣衫褴褛的百姓,自发地涌了出来。他们看着这支伤痕累累却煞气冲霄的队伍,看着龙旗下那个年轻皇帝脸上冰冷的血痂和眼中沉淀的杀伐,看着他们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疲惫……
没有欢呼。
只有一片死寂的、带着无尽震撼和敬畏的沉默。
然后。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
一个士兵猛地单膝跪地,右拳重重捶在左胸的甲胄上!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同风吹麦浪般蔓延开去!
道路两旁,所有的士兵、民夫、百姓,全都无声地跪伏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用这种最原始、最肃穆、最沉重的军礼,迎接着他们的皇帝,迎接着这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血染之师!
萧景琰端坐马上,面无表情。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两旁跪伏的身影,扫过关墙上那些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守军,最终落在迎上来的周骁那张同样布满血污和风霜的脸上。
“周骁。”
“末将在!” 周骁声音哽咽,单膝跪地。
“达延重伤未死……北狄主力……仍在关外……” 萧景琰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关防……如何?”
“回陛下!” 周骁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和战意,“将士们……虽粮秣粗粝!然感念陛下天恩!得见陛下龙旗血染而归!士气……如虹!末将敢立军令状!只要末将一息尚存!北狄蛮夷……休想踏过雁回关一步!”
萧景琰微微颔首。他不再多言,目光投向关城之外,那片被北狄铁蹄虎视眈眈的旷野。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伤痕和老茧、曾撕裂达延咽喉的手,指向关外,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战鼓,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跪伏的将士心头:
“朕……来了。”
“这雁回关……”
“便是北狄……葬身之所!”
寒风卷过城头,吹动那面血染的龙旗,猎猎作响。旗帜上暗褐色的血痕,如同无声的誓言,宣告着一场更加残酷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