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贯连滚爬爬地冲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者正是老马,一个身材精悍、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沉稳的中年汉子,穿着普通的青布短打,毫不起眼。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气息内敛、目光锐利的随从。
“马……马爷!”钱万贯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抓住老马的胳膊,“您可算来了!醉仙楼……醉仙楼被围了!孙茂才和吴庸……恐怕……恐怕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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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东家,不必惊慌,事情大人已经知晓。”老马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他反手扶住几乎瘫软的钱万贯,将他让进屋内,两名随从立刻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关上了房门,警惕地守在门后。
“大人有何示下?”钱万贯急切地问道,眼中充满了希冀。
老马环视了一眼简陋的房间,目光落在钱万贯惊魂未定的脸上,沉声道:“大人料到沈砚清必有此雷霆手段。醉仙楼事发,钱东家你身份已经暴露,京都断不可再留。大人命我,即刻护送东家出城!”
“出城?!”钱万贯心头一紧,随即又升起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只要能离开京都这龙潭虎穴,凭他隆盛行的财力人脉,天大地大,何处不可藏身?“好!好!多谢大人!多谢马爷!钱某……钱某感激不尽!日后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老马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用厚实蓝布包裹的包袱,递到钱万贯手中:“这是大人为东家准备的盘缠路引。里面是五百两金叶子,轻便易携。还有一份由吏部签押、盖有京都府大印的空白通行文牒,目的地填的是江南苏杭,身份是返乡探亲的丝绸商贾。沿途关卡,见此文牒,当无阻碍。”
钱万贯接过包袱,入手沉重,那金叶子的分量和通行文牒所代表的“畅通无阻”,让他心中大定,几乎要落下泪来。李大人……果然没有忘记他这枚棋子!安排得如此周全!
“大人恩德,钱某……永生不忘!”钱万贯紧紧抱着包袱,如同抱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东家言重了。时间紧迫,不宜久留。”老马侧身让开,“楼下后巷已备好三匹快马。由我这两位兄弟,”他指了指身后的两名随从,“一路护送东家出城,直至安全地界。”
钱万贯看着那两名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随从,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有李大人精心安排的护卫,还有这足以证明“清白”的通行文牒,此行定当万无一失!
“好!好!有劳二位兄弟!我们这就走!”钱万贯不再犹豫,将包袱紧紧系在背上,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火焰和对未来的希冀。
工部尚书府,静室。
檀香袅袅,梵音低徊。李元培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念珠,神态安详,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老马如同影子般悄然步入,躬身肃立在一旁。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念珠转动时细微的摩擦声。
许久,李元培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落在老马身上,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古寺钟鸣:“人……送走了?”
“回大人,已按您的吩咐,将盘缠路引交付,并派了‘甲三’、‘甲七’二人,护送钱东家自东门出城了。”老马垂首,声音毫无波澜。
“嗯。”李元培淡淡应了一声,手指间捻动念珠的动作并未停歇。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袅袅青烟,投向某个遥远而未知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随意,却又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东门……路远。此去江南,山高水长,道阻且艰。夜路难行,野狗尤多……告诉护送的人,务必要把‘客人’……‘平安’地……送到‘归途’。”他微微一顿,捻动念珠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加重了一丝力道,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路上,要‘干净’。莫要留下……半点尘埃,污了这朗朗乾坤。”
老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头垂得更低,声音更加恭谨,带着一种心领神会的冰冷:“是,大人。属下明白。定会……干干净净,送客……归途。”
静室内,檀香依旧,梵音低徊。李元培重新阖上双目,脸上无悲无喜,唯有那串在他枯瘦指间缓缓转动的紫檀念珠,在跳跃的烛光下,流淌着幽暗而冰冷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捻动着……生死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