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汪氏

当最后一道维系着脆弱平衡的屏障被彻底击穿的刹那,没有臆想中的霞光万道、灵气喷涌。只听得一声仿佛来自地心最深处、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咆哮,整个贵清山脉都为之剧烈颤抖!那道黑色的裂隙,猛地扩张、撕裂,一股浓稠如墨、冰冷刺骨、蕴含着无尽怨毒与混乱的黑色气流,混合着刺鼻的硫磺与血肉腐烂般的腥臭气味,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冲天而起,瞬间染黑了山谷上方的天空!

与此同时,以贵清山为核心,一场场诡异而恐怖的灾厄,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周边州县,多处泉眼莫名涌出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铁锈与腥甜气味的“赤水”,人畜饮之即病。

持续近一月、虽不剧烈却无休无止的地动,让民心惶惶,谣言四起。

一种前所未见的“瘟病”在数个村庄突然爆发,患者身上迅速浮现出诡异的紫黑色斑块,力大无穷,精神彻底错乱,双目赤红,极具攻击性,状若疯魔。

最令人绝望的是,以“龙眼”山谷为圆心,一种淡薄却任何风力都无法驱散的“诡雾”开始周期性弥漫。陷入雾中者,不仅五感错乱,彻底迷失方向,更会产生极其逼真、直指内心最深恐惧的恐怖幻觉,许多入内探查的兵卒与猎户在自相残杀或极度恐惧中崩溃,血肉模糊的尸体日后被发现在雾障边缘,脸上凝固着见到地狱般的惊骇表情。

汪兆灵与他那支所谓的“探险队”,首当其冲,承受了“龙眼”反噬的第一波、也是最彻底的冲击。据极少数神智崩溃、侥幸逃回的幸存者语无伦次的呓语,他们看到了“地底睁开了巨大的、流淌着熔岩的眼睛”,“无数黑色的、由阴影构成的手臂从岩石缝隙中伸出,将人拖入无尽的深渊”,同伴们在幻觉与疯狂中相互屠戮,死状凄惨无比……

汪氏家族,终于用自己愚蠢的贪婪,亲手撕开了祖先以莫大智慧与决心设下的封禁,释放出了那头被囚禁千年的凶物。

第四节 余烬:绝望的补救与宿命的沉沦

灾难性的后果,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汪氏家族残存的侥幸。他们此刻才痛彻心扉地领悟到,先祖的警告是何其精准,何其沉重!什么权势,什么荣华,在眼前这真实的、蔓延的恐怖面前,都已化为泡影。如何平息这被释放出的“地狱”,阻止灾祸的进一步扩散,成了关乎家族存续乃至一方生灵存亡的唯一议题。

家族动用了所有残存的政治影响力、几乎枯竭的财力物力,展开了一场绝望而徒劳的补救。他们以最谦卑的姿态,请来了陇右乃至藏区公认德行高深、法力广大的高僧大德,包括与汪家关系密切的藏传佛教上师,在贵清山外围连续举行盛大的、试图重新“安抚”和“封禁”的法会,梵音钟鼓日夜不息。他们再次大规模征发民夫,试图用更多的土石、甚至浇筑铜铁去填塞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裂隙,但投入的物料如同石沉大海,那裂隙中弥漫的不祥气息只是稍减,却根本无法根除。

然而,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千百倍。汉代方士的古老智慧与汪世显时期的严谨布局已被彻底破坏,释放出的异常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收回。所有新的封禁与安抚措施,最多只能如同在溃堤处打上几个脆弱的补丁,勉强延缓其吞噬的速度,却根本无法扭转那注定的毁灭进程。维持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需要持续投入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这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地、加速地抽干着汪氏家族最后的气运与根基。家族的精锐私兵,在元末的内外战乱与连年镇压“龙眼”异动的消耗中损失殆尽;曾经充盈的府库,也因这无休止的“填坑”而彻底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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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洪武二年(1369),徐达率领的明朝大军兵临巩昌城下时,末代总帅汪庸手中,已无多少可以凭恃的资本。城墙或许依旧高大,但守城的意志与力量早已被内部的妖魔与外部的强敌共同侵蚀一空。纳印归附,或许是他为保全家族血脉,所能做出的唯一,也是最体面的选择。

随着巩昌总帅府的编制被彻底撤销,汪氏家族作为一方诸侯的时代轰然落幕。那道关于“龙眼”的、曾被视为家族最高机密的血训,也随着家族的星散流离,逐渐破碎、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与故纸堆中,再无人提起。只有贵清山深处,那被多次加固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深裂隙,以及周边地区偶尔还会莫名升腾的怪异雾障和乡野间流传的零星恐怖传说,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家族如何因一个超越凡俗的秘密而奇迹般崛起,又最终因对这秘密的贪婪与妄动,而被其无情反噬,彻底沉入历史深渊的悲凉故事。

龙眼,始终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王朝的更迭与家族的兴衰。它从未刻意佑护谁,也从未主动伤害谁。它只是存在着,如同一面冰冷而公正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人性深处的野心、恐惧、与无法填平的贪婪。汪氏家族的兴衰密码,与其说是镌刻在那神秘的“龙眼”之中,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早已写在了他们自己每一次的选择与每一次的欲望沉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