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漫过秦淮河畔商号别院的青瓦。
朱漆大门上“客舍”木牌的船锚落款,在光里泛着细弱却实在的亮。
张家玉坐在梨木椅上,指尖反复碾过杭绸长衫的袖口。
这料子是商号昨日送来的,经纬密得能映出窗棂的影。
比他当年翰林院的纻丝袍挺括,却无半分官场虚浮。
诏狱一年,他裹惯了发霉的囚布。
此刻布料贴在胳膊上,竟想起东莞乡勇守寨的夜。
那时盖着漏风的旧棉絮,暖是拼着命换来的。
如今的暖,却带着久违的、不真切的安稳。
舌尖还留着太医汤药的苦涩。
可顺着喉咙往下沉的,是濒死复苏的活气。
“张兄,你看这账。”
苏观生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较真,从桌案那头传来。
他捧着商号流水账,指尖按在“松江织户纳布三千匹”上。
算盘珠子被拨得紧实,每声“噼啪”都透着认死理的劲儿。
前明户部当差时,他算漕运账总被上司骂“太死心眼”。
那些虚报的损耗、克扣的粮饷,上司只看能不能榨油,从不管数字虚实。
可郑氏账册上,每笔收支都踩着民生脉搏。
“每匹布作价三钱,比前明官价高五分”的小字,写得清清楚楚。
“苏州粮铺平价售粮,商号亏空五千两,流通碎银却多了四成。”
苏观生抬头时,眼里亮得反常:“郑森这账,算的不是商号的利,是百姓的底气。”
张家玉没接话,目光飘出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