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赶到粮囤时,正撞见账房从陈米堆里翻出几袋好米,米袋上印着士绅顾家的标记。
“吴王,这是士绅藏在粮囤夹层的,足足五十石,全是没掺沙的新米。”账房递过一把米,颗粒饱满,无半粒沙。
郑森捏起一把米,指尖蹭过光滑的米粒,心里冷笑:前明粮囤,好米归士绅,喂马的陈米才留给守军和百姓。
他瞥见不远处几个士兵互相查看伤口,破甲里的棉絮板结如铁,突然想起穿越前见过的明末士兵遗骸。
“钱肃乐殉了。”账房低声说。
郑森沉默良久,指腹蹭掉掌心的米渣,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按大明三品官规制厚葬,碑上刻‘大明左都御史钱肃乐之墓’,让经世学堂学子写碑文。”
“告诉他的家人,商号给他们留个账房差事,负责粮税核算,月钱两百五十文,不用再怕饿肚子。”
他不是敬钱肃乐的“忠”,是敬他最后敢认自己的荒唐。
乱世里,敢直面过错的人,终究难得。
刚走出粮囤,亲兵就慌慌张张跑来:“吴王!王之仁的部下试图劫狱,被咱们拿下了!王之仁还在正厅骂您,说您是‘借民生之名行篡逆之实’!”
郑森皱紧眉,往正厅走。
刚进门,就听见王之仁的怒吼:“郑森!你爹郑芝龙是大明总兵,你却夺江南、破浙东,无君无父!我王之仁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绝不会降你这海寇之子!”
见郑森进来,他突然拔高声音:“你敢说你没私心?你不过是借‘民生’笼络人心!”
“我曾三次为士兵筹粮,钱肃乐之流把粮换了酒肉,我拔剑相向却被鲁王斥责‘武将干政’——你以为大明的弊,是我一个武将能改的?”
厅里官员全垂着头,没人敢吭声。
郑森指尖先捏紧了铜算珠,珠身旧痕硌得手心发疼,镇江水战的画面突然冒出来:那时候他没站稳脚跟,士兵也穿破甲、啃陈粮,可他从没让谁饿过三天。
他猛地抽出佩剑,剑刃直指王之仁的胸口,却没立刻刺下去,眼里带着惋惜。
“无君无父?前明的君,让百姓卖儿卖女;前明的臣,你为士兵筹粮失败,便心安理得看着他们啃树皮?”
“我借民生笼络人心,至少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你守的‘大明’,除了君臣礼,还能给他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