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江淮战歌(一)

南京奉天殿的檀香混着窗外飘进的湿冷空气,沉沉压在人心上。

郑森站在案前,玄色锦袍下摆垂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纹丝不动。

他盯着江北舆图,指腹反复碾过“淮安”二字,那处的宣纸已被指尖的力道蹭得起了毛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比平日沉了几分。

案头最上层的密报,“博洛屠村掠粮,扬州府百姓易子而食”十二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眶发紧,连带着殿内的光线都仿佛暗了几分。

“淮安是扬州的后路,掐着淮河与运河的脖子。”他喉结滚动,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拿不下它,洪承畴的粮道断不了,扬州百姓……”话没说完,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咯吱”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时,陈永华捧着名册踏进门,靴底蹭过门槛的轻响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他声音沉稳,却难掩尾音里的颤抖:“陛下,清廷已是强弩之末。”

“这半个月,绿营兵偷渡长江来投的有三百多人,还有不少百姓跟着逃来。”

“有个逃来的老丈,昨晚在营外冻得说不出话,喂了两碗热粥才缓过来,他说……”陈永华顿了顿,喉结动了动。

“他庄子藏了两个受伤的绿营兵,博洛不仅放火烧了庄子,还把没来得及跑的百姓粮食全抢走,牲畜杀光。”

“七十多口人,就活下来三个,老丈的小孙子,才五岁,被活活烧死在柴房里。”

“还有,”陈永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咬牙的力道。

“老丈说,他躲在柴堆后,亲眼看见博洛的亲兵把抢来的银镯子、玉坠子挂满腰间,笑着说‘这些汉人贱种,就该给咱们当牛做马,粮食女人,都是咱们的’!”

“砰!”郑森一拳砸在案上,密报、名册哗啦啦散了一地,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在舆图上晕开一团乌黑,像扬州百姓流不尽的血。

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殿外,冷风瞬间灌进领口,吹得他鬓角的发丝乱飞。

目光扫过庭院时,他的眼神稍缓——郝摇旗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渗着汗珠,正挥着鞭子指导新归顺的士兵练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