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焦糊与血腥的气味混杂在潮湿的江风中,笼罩着劫后余生的江陵城。昨日的辉煌胜利所带来的短暂兴奋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静、也更为坚韧的气氛。真正的考验,在于胜利之后如何稳住阵脚,应对必然到来的、更加疯狂的反扑。
辰时初刻,东城城墙。
王平的身影出现在晨曦微光中,开始了雷打不动的巡城。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沉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垛口、每一架弩机、每一堆守城器械。他时而伸手抚摸被巨石砸出的裂痕,估算着修复的工时;时而蹲下检查箭囊中箭矢的羽翎是否整齐;时而驻足倾听老兵对昨夜战况的补充描述。
“此处垛口需用新砖加固,内衬木板,今日午前必须完成。”
“弩机齿轮有异响,立刻唤匠作营的人来检修,不得延误。”
“昨夜表现英勇者,记录在册,战后一并叙功。怯战退缩者,依律鞭笞,以儆效尤。”
他的指令简洁、清晰、不容置疑,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辞。没有因昨日的胜利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对未来的恶战表现出丝毫畏惧。这种近乎刻板的冷静与务实,如同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抚平了守军心中残存的慌乱。士卒们看着主将沉稳的背影,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渐渐如同被夯实的土层,重新变得坚实起来。
当王平走到一段由原江陵降卒主要负责防守的城墙时,他特意多停留了片刻。这些士兵的眼神复杂,既有对昨日战果的欣喜,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昔日的同袍和上司。
王平从一个年轻士兵手中拿过他的弓,掂了掂,又看了看弓弦的紧绷度。
“弓保养得不错。”王平将弓递还,声音平稳,“昨日你射倒了三名江东兵,我看得清楚。在我军中,只论军功,不问出身。好好干,前途无量。”
那士兵受宠若惊,激动得满脸通红,挺直胸膛大声道:“愿为将军效死!”
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继续向前走去。简单的举动,肯定的话语,比任何长篇大论都能更快地赢得这些新附士卒的归属感。他深知,守城之战,人心比城墙更重要。
与此同时,江陵城内,原太守府,现征南将军行辕。
这里的气氛与城头的肃杀截然不同,却同样紧张有序。算盘珠子的清脆碰撞声成了主旋律,间或夹杂着书吏们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声禀报。
甄若端坐于巨大的案几之后,案上堆积如山的,并非经史子集,而是各式账册、文书和地图。她今日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黛青色窄袖衣裙,乌黑的长发简单绾起,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腕间那副紫檀木算盘随着她指尖的飞舞,发出连绵不绝的悦耳轻响,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