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藏好没多久。
码头上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搜!这边也看看!那俩小赤佬受了伤,跑不远!说不定就躲在这些垃圾堆里!”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头儿,要不……就算了?这味儿……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放屁!一百万大洋!够你买一百个香囊把自己埋起来了!给老子进去看看!”
手电筒的光柱开始在不远处的垃圾堆里扫来扫去。几个巡捕和帮派分子捏着鼻子,骂骂咧咧地、极其不情愿地开始翻检那些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动作粗暴,但明显不敢太深入。
他们的搜索范围,主要集中在外围和那些看起来能藏人的垃圾堆。对于我们藏身的这条彻底被油污覆盖、散发着更浓烈“死亡”气息的废弃破船,他们只是用手电远远扫了一下。
“操!这什么玩意儿?死老鼠开会啊?”
“那破船都快沉了,上面全是油,鬼才躲那里边!走吧走吧!去那边看看!”
灯光晃了几下,移开了。
脚步声和抱怨声逐渐远去。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老鼠的吱吱声和河水拍打船体的哗哗声,我们俩才敢稍微放松一点紧绷的神经。
我瘫坐在冰冷的、黏腻的甲板上,靠着同样肮脏冰冷的船舱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岑无咎坐在我对面,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恶心的,或者两者都有。
我们都没说话。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这极端环境折磨的痛苦,交织在一起。
倒计时【356:52:11】在右眼里无声跳动。
我们还活着。
以一种最不堪、最卑微、最污秽的方式,活着。
我抬起手,看着手上那层黑黄粘腻、散发着恶臭的油污,忽然有点想笑,又他妈有点想哭。
“岑无咎……”我声音沙哑地开口。
他微微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油污,只有那只独眼,在黑暗中依旧清亮,带着询问看向我。
“等这事儿完了……”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咱俩要是还能活着……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个澡堂子,泡他个三天三夜……用刷子刷掉三层皮……”
他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非常非常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嘴角弯了一下。
“嗯。”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黑暗中,我们蜷缩在这艘散发着死亡恶臭的破船里,像两只侥幸躲进腐肉里的蛆虫。
等待着,下一次逃亡,或者……反击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