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册立,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朝堂内外激荡起层层涟漪后,终究会慢慢归于平静。
帝国的日常,并不会因一位储君的诞生而停下脚步。
战争的创伤需要抚平,灾荒的后续需要料理,而更为隐秘、却同样关乎国运的较量,也在无声无息间进行着。
户部衙门,位于皇城东南,与工部那片喧嚣的工坊区相距不远。
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只有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书吏们低沉的交谈声、以及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交织成另一种形式的忙碌。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户部尚书的张诚,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值房内。
他面前宽大的公案上,摊开的并非寻常的钱粮账簿,而是一幅标注详尽的中原及周边形势图,以及几份来自不同渠道的商贸情报。
他的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雄州一战,伪宋固然损兵折将,国力受创,但大陈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
巨额军费、阵亡抚恤、南方数州的旱灾赈济,几乎掏空了原本就不算丰盈的国库。
战争,打的是兵马钱粮。
而如今,明刀明枪的厮杀暂告段落,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经济与物资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伪宋控制着“镜像中原”最为富庶的江淮地区和部分山东之地,底蕴犹存。
若让其从容恢复,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
必须趁其新败,内部不稳(靖安司情报,赵光义与旧臣势力摩擦渐生),持续施加压力,削弱其国力。
“令狐主事。”张诚抬起头,看向肃立在一旁的户部度支主事。
“我们之前商议的,关于绸缎、瓷器、茶叶三项,借助‘涡流工坊’增产降本,向伪宋控制区倾售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那姓令狐的主事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
“回张相,进展颇为顺利。”
“汴京第一示范织坊,已全面换装由‘涡流机’驱动的新式织机三百台,效率提升五倍不止,且织物密度、均匀度更胜以往,成本却下降了三成有余。”
“官窑那边,利用‘涡流’之力改进的水力粉碎陶土和鼓风技术,也已投入使用,次品率大降,烧造周期缩短。”
“茶叶的炒制、分拣,工部也提供了几样小巧器械,效率提升明显。”
“如今,我们的绸缎、细瓷、精制茶饼,正通过几家背景干净、与伪宋那边有旧契的大商号,大量涌入其境。”
张诚微微颔首,但脸上并无喜色。
“价格呢?”
“遵照您的指示,定价比伪宋本地同类精品低一成半,比寻常货色略高,但品质超出甚多。”令狐主事答道。
“伪宋那边的豪商巨贾,乃至不少官宦人家,争相采购。其本地绸缎庄、瓷窑、茶行,已颇受冲击,怨声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