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六年(1880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河西走廊的烈风依旧裹挟着黄沙,抽打着戈壁滩上稀疏的骆驼刺。兰州钦差行辕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左宗棠眉宇间的深重寒意。
一幅巨大的西北军事舆图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左宗棠披着厚重的旧棉袍,手持一根细长的竹鞭,点在伊犁河谷的位置。他的面前,肃立着麾下最重要的几位将领:刘锦棠、张曜、金顺。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将,此刻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静候着最终的指令。
“俄夷背信,条约已成废纸!谈判桌上得不到的,唯有凭实力取回!”左宗棠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竹鞭在伊犁周围划了一个圈,“伊犁九城,乃我西陲锁钥,绝不容俄寇久踞!”
他转向年仅三十出头却已战功赫赫的刘锦棠:“毅斋(刘锦棠字),你率步骑一万,从乌什而出,沿特克斯河直逼伊犁东南,此为奇兵,务必迅猛!”
“末将得令!”刘锦棠抱拳,眼神锐利如鹰。
“张曜!”左宗棠的竹鞭移向阿克苏,“你部七千人马,自阿克苏北进,正面威慑伊犁俄军,与锦棠部成犄角之势,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遵大帅令!”张曜沉声应道,脸上是历经风霜的坚毅。
最后,他看向老成持重的金顺:“金将军,你率万余人马,驻守晶河(今精河)一线,构筑坚固防线,严防俄军狗急跳墙,东犯乌鲁木齐,确保我后方无忧!”
“大帅放心,金顺在,晶河绝不容俄骑踏过!”金顺慨然领命。
部署完毕,左宗棠放下竹鞭,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庞,最终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缓缓道:“诸位皆知,老夫年近古稀,衰病交加。然,衰年报国,心力交瘁,亦复何暇顾及! 此一战,关乎国家疆土,民族气运,吾等唯有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话语不重,却如千钧巨石,压在每位将领心头。他们明白,老帅这是将风烛残年之躯,毫无保留地押在了这片他浴血收复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