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我找后勤科的李科长。”

徐军不慌不忙,把那包糖也塞了过去,“我是‘老何记’的何老板介绍来的,昨天刚给你们厂食堂送了批野猪肉,李科长说让我今天来找他,有点‘票’的事要谈。”

一听“何老板”和“野猪肉”,门卫大爷的脸色缓和了,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长白山”,这才慢悠悠地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喂,后勤科吗?……哎,我老张。门口有个姓徐的小伙子,说是何老板介绍的,找李科长……哎,好,好。”

放下电话,他指了指里面:“进去吧,左拐第二栋楼,三楼,301。”

“谢您嘞,大爷!”

徐军顺势把那整条烟塞进了传达室的窗户,转身就走。

李兰香在车上,紧张地看着徐军走进了那栋威严的“高楼”。

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盖房……青砖大瓦房……”

她反复念叨着,手心里的汗把那块“大白兔”糖纸都给浸湿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兰香觉得比一个世纪还漫长。

就在她坐立不安,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徐军的身影终于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两手空空。

李兰香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军哥……”

她迎了上去,声音都在发颤,“没事。咱盖不起砖房,咱用泥巴,俺也能给你垒个结实的。”

徐军没有说话。

他爬上骡车,在李兰香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才缓缓地从贴身的内兜里,摸出了一张薄薄的、盖着鲜红印章的纸。

不是正式的“票”,而是一张盖着“红旗机械厂-后勤科”公章的“领料单(调拨)”。

“这是啥?”

李兰香哽咽着问。

“这是咱家的‘房票’。”

徐军笑了,那笑容里,是如释重负和强大的自信。

“红旗机械厂的砖窑,这个月刚烧好一批青砖。李科长批给咱们了——五千块青砖,两千片瓦,十袋洋灰!”

“全按……‘出厂价’给咱结!”

“五千块?!”

李兰香的脑子“嗡”的一声,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砖!

“军哥!”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徐军的胳膊,当着镇子的大路,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次,是她这辈子,流过的最甜的眼泪。

“傻丫头,哭啥。”

徐军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坐稳了,咱回家!过两天,咱就请人,盖房!”

骡车再次“咕噜咕”地踏上了归途。

李兰香的哭声渐渐停了,她只是红着眼睛,一会儿摸摸怀里那匹滚烫的红布,一会儿又从兜里掏出那包“大白兔”奶糖。

她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半透明的糯米纸都舍不得扔,仔仔细细地折好。

她看了看身边赶车的男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自己吃,而是踮起脚尖,把那颗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糖,轻轻地塞进了徐军的嘴里。

“甜不?”

她仰着脸,小声问,眼睛里亮晶晶的。

徐军嚼着那颗又香又甜的糖,只觉得那股甜意,从舌尖一直化开到了心底。

他腾出一只手,用力地握住了妻子那只因为紧张而微凉的手。

“甜。”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兰香,以后咱家的日子,会比这糖,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