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终末番忍者如同融入阴影本身,无声单膝跪于绫人身侧,以最简洁、最克制的声音,汇报了天守阁内最终的结局。

话音落下的瞬间,室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切断。

“咔。”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神里绫人手中那只质地上乘、薄如蝉翼的白瓷茶盏,杯沿处悄然裂开一道细纹。

滚烫的茶汤顺着裂缝渗出,洇湿了他指尖,他却恍若未觉。

他执壶的手在空中凝滞了短短一息,随即又恢复了流畅,将壶轻轻放回案上,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唯有那双低垂的、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支撑了许久的、极其重要的东西,悄然碎裂,沉入一片冰冷的虚无。

他缓缓抬起被茶水烫红的指尖,用一方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每一个动作都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优雅。

“……知道了。”

良久,一个平静得近乎漠然的声音从绫人唇间逸出,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听闻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下去吧。”

忍者低头领命,身形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偏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以及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八重神子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狐眸微转,落在绫人那看似无懈可击的侧脸上。

她的眼神锐利如针,仿佛能穿透所有精心维持的伪装。

“呵……”

一声极轻的、意味难明的叹息般的轻笑从神子唇边滑出。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出’呢,不是吗,绫人?”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慵懒的戏谑,却比平日低沉了几分,仿佛浸透了窗外湿润的云霭:

“以自身为最后的祭品,将【永恒】的幕布撕开了一道裂痕……这代价,可真是昂贵得令人唏嘘呀。”

绫人擦拭手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案上那盏裂开的茶杯上,声音依旧平稳: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最有效的选择。”

“哦?最有效的选择?”

神子眉梢微挑,缓步走近,赤足踏在光滑的地板上,悄无声息。

她俯身,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那裂开的杯沿,感受着那细微的瑕疵。

“用最锋利的刀,斩断最腐坏的根须,连同持刀的手一同舍去……绫人,你这棋下得,可是连妾身都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呢。”

她的语气似真似假,带着探究:

“只是不知,此刻听着窗外那些对他‘死有余辜’的唾骂……你这执棋之手,可曾感到半分灼热?”

绫人终于抬起眼,迎上神子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静湖,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完美地冰封其下。

“必要的牺牲,若能换来稻妻的新生,便值得。”

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动摇:

“污名由他背负,生机留予后人。这……便是他所求的【存护】。”

“真是冷酷又完美的答案呢,不愧是神里家的家主。”

神子直起身,轻轻拍手,唇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却莫名有些发冷的弧度:

“那么,接下来呢?你打算如何‘料理’这场用你弟弟性命换来的‘盛宴’?”

绫人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向窗外,仿佛穿透层层云雾,看到了那座刚刚经历雷霆洗礼的天守阁,以及其下暗流汹涌的稻妻城。

“稳固局势,清算余孽,引导舆论……”

他缓缓道,声音里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执政者的冷静与谋算:

“让民众的恐惧与愤怒,逐渐转化为对重建秩序的渴望。让他的牺牲……发挥最大的价值。”

小主,

他说得条理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务。

八重神子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最终,那抹玩味的笑意渐渐从她脸上褪去,化作一种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复杂神情。

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门外,宽大的巫女袖袍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飘逸却沉重的弧线。

在即将踏出偏殿时,她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破了所有冰冷的伪装:

“是啊……最大的价值。”

“只是不知,今夜过后,是否还有人记得……那孩子赴死之时,除却‘价值’,或许……也曾盼过一缕来自兄长的、无关算计的哀恸呢?”

话音消散在风中。

神里绫人独自坐在案前,身影挺拔如松,纹丝不动。

许久,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盏裂开的茶杯。

窗外光影移动,恰好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睫,以及那睫羽之下,冰封的湖面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碎裂的晶莹。

但那抹波动消失得极快,快得如同幻觉。

他依旧是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神里绫人。

只是案上那盏裂瓷,再也盛不住一滴完整的茶水。

偏殿之外,八重神子立于绚烂的绯樱树下,抬头望了一眼阴霾过后、逐渐澄澈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中,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的、淡淡的寂寥与惋惜。

“真是个……傻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