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晨雾尚未散尽,当袅袅的青丝已挽成双刀髻。菱花镜里映着件月白云纹绫袄,襟口银线绣的缠枝莲随她呼吸起伏,恍若暗夜里涌动的寒泉?。她特意挑了支素银嵌珍珠步摇,垂下的流苏恰能遮住唇角微翘的弧度?。
穿过垂花门时,檐角铜铃忽被惊起群雀撞得叮当乱响。当袅袅驻足仰头,见雀群掠过的轨迹竟似胭脂盒上炸毛孔雀的尾翎?。主屋飘来嫡母惯用的苏合香,混着当婷婷特有的龙涎香,在游廊里织成张腥甜的网?。
嫡母房中的翡翠珠帘被哗啦掀起,露出当婷婷缀满东珠的云肩。她今日描了时兴的飞霞妆,两腮胭脂晕染得恰到好处,倒似刚从《秋日早来》话本里走出的狐仙?。当袅袅福身时,瞥见对方领口露出的红痕已蔓延至耳后,宛若雪地里绽开的曼陀罗?。
“给母亲请安。”当袅袅福了福身,一副乖顺模样。
“嗯。”嫡母瞥了眼当袅袅,淡淡道,“既得了太后青眼,就该把你院里那些市井玩意儿处理干净。若惹得太后不快,连累侯府,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是,女儿谨遵母亲教诲。”当袅袅落座于侧,耳朵听着临训,心里想着中午吃什么,眼睛一直往当婷婷脸上瞄。
当婷婷以为是自己今日的妆容极致完美,那天鹅颈仰得更高。
嫡母看当袅袅一副软骨头一样任人揉搓得样子,心里气闷但又没有理由发难。
就在当袅袅第三十八次瞄向当婷婷的脸时,当婷婷忍不住说道:“妹妹若喜欢我新制的桃花面脂,何苦学那檐下麻雀偷食?。”她抚着东珠耳珰轻笑,腕间翡翠镯碰得茶盏叮当响,“赶明儿送妹妹十箱八箱的,省得你在太后跟前露怯。”
当袅袅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呛住,擦了下嘴角的茶水,故作关切道:“嫡姐大度,这么多我也用不完,先谢过嫡姐惦记妹妹了。只是——您这脸莫不是抹了桃花酪?怎的还自带发酵效果?”
嫡母听闻看向嫡姐的脸,惊得打翻了茶盏,连连叫唤:“呀!这是怎的了?快请郎中——”
鎏金缠枝莲香炉腾起青烟时,当袅袅端起越窑秘色茶盏。盏中茶汤映着当婷婷逐渐肿胀的面容,倒似贤妃宫中那尊会变脸的傀儡戏偶?。
当婷婷的指尖刚扶上面庞,一阵刺痛扎得她惊叫连连:“啊!我的脸——”
一时间,屋子里乱作一团,当袅袅起身准备趁乱溜走,不料慌乱中嫡母竟还有闲心盯着她。
“你站住!”一声怒吼震得当袅袅肩膀一抖。
“母亲!是她!一定是她害我!”当婷婷哭得惊天动地,泪水流过红肿的脸颊,不知是哭痛呢还是哭自己毁容了呢。
“嫡姐这就冤枉我了,昨夜我在自己院里睡觉,今早也是在母亲这儿才遇见嫡姐,怎的就……”
“跪下!”
嫡母不愿听二人掰扯,亲女儿的脸肿得像个大寿桃一样在眼前蹦迪,本就烦闷这个庶女泥团子一般,这下一个字都不愿意多听。
“我……”当袅袅还想再说什么,身体却条件反射地扑通一声跪下。
身体的直线下坠让当袅袅一愣:这具肉体到底被pua成啥样了?
“给我压去祠堂跪着。”嫡母的眼睛瞪得像要生吞了她,“去拿侯爷的拜帖,去宫里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