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头人!”我心中狂喜,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凝重而决绝的表情。我抓住岩壁上垂下来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藤,试了试韧劲,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心脏因为紧张、激动和对未知的恐惧而剧烈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坡壁湿滑,布满了苔藓,灌木的枝条不时刮擦着我的脸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得这些,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脚下和寻找包裹上。
大概向下攀爬了十几米,坡度稍缓,我听到了那个卡在茂密灌木丛中的包裹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我循声摸去,果然找到了那个灰扑扑的包裹。
就是现在!时机稍纵即逝!
我迅速弯腰,假装检查包裹是否破损,同时以极快的速度,用早已在行走途中偷偷磨得尖锐的一小块燧石边缘,在我身穿的、那件半旧迷彩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靠近腋下缝合处的布料边缘上,用力而迅速地划下了几道短促、深浅不一的刻痕!
这不是复杂的摩斯电码,而是出发前,杨建国与我约定的、一种极其简单却有效的紧急联络符号系统。这几道刻痕,组合起来,代表着最核心的关键信息:【马帮】、【古道(大致方位)】、【岩甩(头人特征)】、【境外交接】、【疑似新通道】。我不敢刻太多,以免痕迹明显被发现,也不敢涉及太具体的地点名称(我本身也不知道确切地名),只传递方向和性质。
完成这个动作,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钟,快得如同幻觉。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我深吸一口冰凉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清气的空气,强压下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然后抱起那个略显沉重的包裹,仰头朝着上方隐约的光亮处压低声音喊道:“头人!找到了!包裹没事!”
上面传来岩甩如释重负的声音:“好!快上来!小心点!”
我再次抓住藤蔓,艰难地攀爬回岩道上。将包裹递给上前来接应的岩恩时,我的手臂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岩甩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个除了沾满泥污和草叶、但本身完好无损的包裹,又看了看我脸上被划出的血痕和满身的狼狈,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算是温和的表情,他点了点头,甚至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嗯,手脚利索,是块跑山的料。没受伤就好。”
我谦卑地低下头,喘着粗气:“应该的,头人。”心中却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第一步,最危险的一步,完成了!情报已经以物理方式“携带”在了身上。它就像一颗沉睡的种子,等待着被发现的时机。
返回勐卡镇的路程,同样充满了艰辛和警惕,但我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不再只是一个被动潜伏、承受压力的卧底,而是开始主动地、小心翼翼地玩起了这场关乎生死、也关乎使命的“双重游戏”。一方面,我继续完美地扮演着“林野”。回到那个弥漫着霉味和汗臭的藏匿点后,我向黑皮汇报了行程,当然是经过精心删减和美化的版本,着重强调了路途的艰难、岩甩的谨慎和老道,以及遭遇暴雨的惊险。对于与警察遭遇一事,我则轻描淡写,只说是在一个山谷口遇到了边防的例行巡查,对方看了看我们的山货,登记了一下信息就放行了,并未深究,以此竭力淡化这件事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安抚黑皮可能产生的疑虑。另一方面,我内心那根天线始终高高竖起,时刻搜寻着下一个能将“种子”播撒出去的机会。
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也往往隐藏在最日常的琐碎之中。回到镇子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藏匿点的电路短路,电池耗尽。黑皮不耐烦地派我去镇上唯一那家兼卖杂货的邮局,购买一些新的电池、蜡烛,还有他指定的几种香烟。
我知道,机会来了。这家邮局,是勐卡这个封闭小镇上,为数不多的、能与外部世界产生微弱联系的官方机构,也是最有可能存在某种监控或者与警方(尤其是像岩温那样的边防警官)存在潜在联系的节点。这是我传递信息的绝佳地点,但无疑也是最危险的地点,任何一丝不自然的举动,都可能被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捕捉到。
走进邮局,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浆糊和陈旧木料的气味扑面而来。柜台后面,还是那个胖胖的、总是显得睡眼惺忪的邮局工作人员,正拿着一份泛黄的报纸打着哈欠。我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替老大跑腿的小喽啰一样,低着头,看着柜台玻璃下压着的商品价目表,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报出要购买的东西:“老板,要五节这个牌子的电池,三包蜡烛,还有……还有两条‘红河’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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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钱,找零。整个过程,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但敏锐的感官让我感觉到,柜台后那个看似慵懒的工作人员,似乎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我好几眼。这可能是我的错觉,也可能是一种基于职业本能的对陌生面孔(尤其是黑皮手下)的警惕。
就在我拿起装好物品的塑料袋,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我“一不小心”,手肘碰到了柜台边缘,那两条刚买的、用透明塑料膜包裹的香烟,“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呀!”我低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捡。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就像任何一个毛手毛脚的年轻人会犯的错误。在弯腰下去,身体自然形成一个视觉死角,挡住了柜台方向大部分视线的宝贵一两秒钟里,我的动作快如闪电!
我并没有去捡那两条烟,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将腋下那块做了隐秘刻痕的迷彩服布料边缘,在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因为潮湿而带有粗糙锈迹的金属支撑棱角上,用力地、反复摩擦了几下!
这个动作的目的非常明确:第一,让那些刻痕变得模糊、破损,看起来更像是长时间行走、劳作中被树枝岩石意外刮擦磨损造成的,最大限度地消除人为刻意的嫌疑;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是希望通过摩擦,将一些极微小的、带有独特纤维结构和(可能残留的)染料痕迹的布料纤维,留在那粗糙的锈迹之上!
这是一种极其微弱、甚至可以说是近乎祈祷的传递方式。它的成功,建立在一系列严苛的假设之上:假设岩温警官因为之前的遭遇,对我这个“黑皮手下”产生了足够的兴趣和怀疑;假设他会对与黑皮团伙相关的所有地点(包括这个邮局)进行秘密调查或布控;假设调查细致到会对柜台这类地方进行极其专业的微量物证勘查;假设勘查人员能够发现这些异常的纤维,并能将其与“衣物意外磨损”区分开来,甚至……进一步解读出那些已经模糊的刻痕所代表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