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边境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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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比想象中更冷,水流的力量也更大,冲刷着腿肚,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明显的阻力。我一步一步,踩在光滑而不稳的卵石上,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河心的水流最为湍急,冰冷的水流冲击着大腿,几乎要将我卷倒。那一刻,身体被异国的河水包裹,仿佛悬浮于一个不属于任何国度的过渡空间,前路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退路是再也无法轻易回归的过往与秩序。

当我终于一脚踏上河对岸那略带粘稠和松软的红色泥土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隔离感与陌生感瞬间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景色似乎并无不同,但空气中仿佛立刻多了一丝躁动不安的、陌生的因子。那是硝烟、劣质烟草、植物腐败和某种欲望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回头,界河在渐亮的晨光中像一条浑浊的伤疤,对岸的丛林是我熟悉的、尽管充满危险却仍有底线和秩序的故土。陈曦那双清澈而担忧的眼眸,杨建国沉静如山岳的嘱托,像闪电般划过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心痛,旋即被硬生生摁灭在心底最深处。

“别他妈看了!快走!”黑皮的低喝像鞭子一样抽来,打断了我的片刻出神。他迅速穿上鞋子,眼神警惕如鹰,“这边巡逻队虽然是‘那边’的,但碰上更他妈麻烦,很多都是披着皮的狼!赶紧离开河边,这地方太敞!”

我们迅速钻入对岸更加茂密的丛林。一过来,我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细微却关键的差异。林间的小径更加杂乱无章,人类活动的痕迹不仅更多,而且更显粗野和暴戾——被随意丢弃的、印着陌生文字的包装袋;熄灭不久的篝火旁散落着空酒瓶和动物骨头;甚至在一些不起眼的树干上,看到了用刀深刻下的、含义不明的符号和警告性的话语,充斥着一种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行进不到一个小时,前方土路转弯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和破旧发动机嘶哑的轰鸣。黑皮立刻打出紧急隐蔽的手势,我们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窜入路旁茂密的灌木丛,死死趴伏在地。只见一支由几辆漆皮剥落、满载货物的摩托车和几头骡马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沿着土路而来。车上和骡马背上,驮着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那形状,分明是制式步枪甚至是更猛烈的自动武器。那些人衣着混杂,有的穿着破烂的军裤,有的光着膀子,肤色黝黑,眼神彪悍而麻木,身上带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硝烟与亡命之气。他们大声用一种我勉强能听懂的、夹杂着当地土语和某些黑话的方言交谈着,内容肆无忌惮地涉及武器的型号、价格,以及某些地方武装头目的名字。

黑皮几乎将嘴唇贴到了我的耳朵上,气息带着寒意:“看到没?这就是‘外面’的日常。这帮是专门倒腾‘硬火’的,心黑手狠,千万别招惹。”

那支队伍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几道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评估,仿佛在掂量猎物的价值与威胁。黑皮没有退缩,反而微微直起身,用同样凶狠甚至更加暴戾的眼神瞪了回去,同时右手看似随意地放在了后腰那凸起的硬物上。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火药味。双方在沉默中对峙了足足有十几秒,那支队伍领头的一个刀疤脸才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队伍继续喧闹着,扬长而去,留下满地尾气和令人不安的寂静。

“在这里,怂了,下一秒就可能变成路边的肥料。”黑皮冷冷地总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动,“但也不能随便结仇,这里的梁子,都是用命来解的。”

我们又艰难前行了约莫两小时,抵达了一个隐藏在两山之间坳地里的、如同毒瘤般存在的“集市”。这里毫无秩序可言,几间用破旧竹篾和腐烂芭蕉叶勉强搭成的窝棚歪歪斜斜地立着,一些面目模糊、眼神闪烁的人在此进行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成箱的压缩干粮、过了期的药品、各种型号的电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燃料桶,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赃物的通讯设备和奢侈品。交易都在极低的音量下快速完成,眼神的交错、手指的轻微比划,便决定了价格和命运。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卷烟的辛辣、汗液的酸臭和一种无处不在的紧张感。

黑皮显然对此地颇为熟悉,他让瘦猴和阿炳阿成在外围警惕地看着货物,自己则带着我,径直走向一个蹲在最大窝棚阴影里、默默抽着旱烟的干瘦老头。那老头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老坎,弄点‘干粮’和‘白药’。”黑皮用暗语说道,同时将几张小额钞票不动声色地塞进老头手里。

老坎接过钱,看也没看就塞进怀里,然后用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说:“刘老板,最近风声鹤唳,‘山兵’们在北边清场找麻烦,路不好走,价钱,得加三成。”

“老坎,你这刀磨得也太快了。”黑皮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压抑的不满,但还是又补了一张钞票过去,“规矩我懂,货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