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零碎的、却如同毒刺般的蛛丝马迹,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极度不安的可能性:瘦猴很可能在暗中联系矿洞之外的势力。是他在集团内的旧相识、老关系?还是他胆大包天,找到了新的靠山,准备借力扳倒我,甚至……连黑皮一起解决,取而代之?在这种法外之地,丛林法则盛行,“以下克上”并非鲜见戏码,只要做得干净利落,并能带来更大的利益,上面的人有时也只会看重结果,而非过程。
更危险的是,瘦猴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意志最薄弱的阿成面前,散布极具煽动性的言论,如同滴入静水的毒液。
一次轮到我值守暗哨,下来交接班时,恰好听到瘦猴在矿洞一个偏僻的、滴着渗水的角落里,一边用油布仔细擦拭着他那把保养得锃亮、仿佛情人般珍视的仿制手枪,一边对旁边眼神空洞、望着篝火发呆的阿成,用那种阴恻恻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语调低声说道:
“……阿成,你说咱们拼死拼活,在这鬼地方守着这些不知道是宝贝还是催命符的玩意儿,图个啥?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功劳却都是别人的。”他眼角余光瞥见我下来,声音非但没有压低,反而带着一丝挑衅的扬高,“有些人,靠着溜须拍马、走了几回狗屎运,就他妈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哼,这世道,笑到最后的,可从来不是叫得最响的那个。”
阿成茫然地“嗯”了一声,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也不知听进去几分。
瘦猴见我没反应,只是默默检查着自己的装备,便继续阴冷地说道,这次声音压得更低,却刚好能让我模糊听到:“我告诉你,这批‘青砖’,来路绝不简单。‘庄园’?哼,名头响当当,里面水深得很,能淹死人!听说最近‘上面’不太平,‘佛爷’座下几位‘金刚’,为了争权夺利,已经撕破脸皮,不见点血是收不了场了……”他故意发出几声意味深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咱们这些冲在前面的小卒子,别傻乎乎地给人当了祭品,死了都不知道埋哪儿!”
“几位金刚……不见血……”这几个字,像冰冷的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神经!这不再是模糊的猜测,而是几乎明示了“狮王”集团高层正在发生激烈的、甚至可能是血腥的权力斗争!而瘦猴,这个底层的小头目,竟然知道如此核心的内幕?是他夸大其词,还是他真的有特殊的信息渠道?他透露这些,仅仅是为了煽动阿成,还是……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对手,或者潜在的合作者,传递某种信号?
我将这些观察到的异常——黑皮的谨慎疏离与对货物质量的异常态度,瘦猴的暗中活动、外部联系以及极具针对性的煽动言论——如同散落的、带着血腥气的拼图碎片,在脑中飞速地整理、拼接、分析。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图景逐渐浮现:我们这个小队,早已不再是铁板一块,它内部充斥着猜忌、怨恨与各自的盘算。更可怕的是,我们并非孤立的存在,就像投入汹涌暗流中的一叶小舟,其自身的颠簸与挣扎,正与“狮王”集团内部那场更深、更暗、更血腥的权力斗争漩涡紧密相连。我们执行的“青砖”看守任务,很可能就是这场宏大而黑暗棋局中,一枚被放置在关键位置、却随时可能被任何一方随手牺牲掉的棋子。
第三天夜里,轮到我值守下半夜的暗哨。山区的夜风如同冰冷的刀片,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岩缝中无情地灌入,即使我将那件从观测站带出来的、同样散发着霉味的旧大衣裹了又裹,依旧感觉寒气能穿透衣物,直侵骨髓。我蜷缩在岩缝后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石雕,只有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扫视着下方被惨淡月光勾勒出模糊、诡异轮廓的矿洞口、简陋工事,以及前方那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生命的山谷。
时间在寒冷和警惕中缓慢流逝。就在我以为这将又是一个与严寒和死寂为伴的平静守夜时,下方主矿洞入口处,一个人影极其隐蔽地闪了出来!他的动作轻盈得如同狸猫,几乎是紧贴着岩壁的阴影移动,充分利用了每一处凹凸和障碍物来隐藏身形。但我还是凭借那熟悉的、略显壮硕的轮廓和一种长期观察形成的直觉,瞬间辨认出——是黑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么晚了,他不在相对暖和、安全的主洞里待着,偷偷摸摸出来干什么?而且,他完全没有走向明岗的位置(那里,阿炳正抱着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而是刻意绕开了工事的所有视野范围,像一个熟练的潜行者,悄无声息地向着矿洞侧后方、那片我们标记为“危险、勿近”的、更加幽深复杂的废弃矿洞群摸去。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好奇与不祥的直觉攫住了我。这绝非普通的起夜或者心血来潮的巡查!我立刻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与冰冷的岩石融为一体,呼吸也放缓到极致,眼睛如同最精密的追踪器,死死锁定那个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般移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