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风暴前夕

而我,林峰,尽管灵魂深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渴望结束这漫长的黑暗,渴望被拯救,渴望回归……但数年卧底生涯烙印在骨髓里的“警惕”,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依旧在潜意识里吐着信子。佛爷的多疑阴狠,“蝮蛇”的诡谲毒辣,那个神秘窥视者冰锥般的目光……这些阴影并未因门外敌人的溃散而立刻消散。那根名为“不信任”的弦,依旧顽固地紧绷着,这是生存本能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堡垒。

这种双向的、在希望与风险之间走钢丝般的审慎,构成了这“风暴前夕”最核心、也最磨人的张力。

我竭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将那因为剧痛和虚弱而过于急促、浅薄,甚至带着丝丝漏气声的喘息,压制得更加平缓、深长。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混合了铁锈(血)、硫磺(硝烟)和霉菌(绝望)的冰冷鸡尾酒;每一次呼气,都仿佛要将肺腑间积压的所有污浊与痛苦,连同那份最后的不安,一并挤压出去。我必须让他们“听”到,我这个“目标”正在趋于稳定,正在配合,正在努力降低他们的行动风险。

我的右手,依旧反握着诺敏所赠的匕首,布条缠绕的刀柄已被手心的冷汗和血污浸透,提供着一种粘稠而可靠的摩擦力。我稍稍放松了紧握的力度,让僵硬的指关节和濒临痉挛的小臂肌肉得到一丝喘息,确保在需要时,它能如毒蛇吐信般迅捷致命,或在最终确认安全后,能被从容收起。左手五指微微张开,按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指尖传来的清晰触感,是维系我与现实世界、对抗那一阵阵因失血而袭来的、带有炫光黑斑的眩晕感的唯一锚点。

心理活动,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河,在看似平静的地表下,进行着激烈而复杂的博弈。

“他们在核实……通过哪个渠道?总部的‘蜂巢’数据库?还是杨队生前留下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单线验证路径?我的档案照片……怕是早已蒙尘,上面那个穿着崭新警服、眼神清澈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年轻人,与此刻这个形销骨立、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戾气与腐朽味道的‘林野’,还能对上号吗?”

“外面的枪声……几乎停了。大局已定。佛爷呢?那条老狐狸,是像丧家之犬一样,通过某个不为人知的‘冥河’暗道逃之夭夭了?还是已经在这雷霆打击下,化为了某个角落里一具无法辨认的焦尸?‘蝮蛇’……他最后是选择了负隅顽抗,还是像壁虎一样断尾求生?”

“陈曦……她如果透过观察窗,看到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不,不能想她!情感的闸门一旦裂开缝隙,这苦苦支撑的、用理智和意志垒砌的堤坝,会在瞬间被思念、愧疚和无法言说的痛苦洪流冲垮!”

思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沙尘暴,遮天蔽日。但我强行运转起理智的过滤器,将它们一一捕捉、分类、压制。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计算能力,都牢牢地锁定在当下,锁定在门外的每一个细微声响所传递出的信息上。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专注下,失去了线性的意义。它时而像凝固的冰块,将每一秒的煎熬都无限放大;时而又像指缝间的流沙,在你不经意间,就已悄然滑过一大截。

突然,一阵不同于之前任何声响的、更加沉重且富有节奏的金属啮合声在门外响起!是液压破门器被架设到了变形的门锁上!那冰冷的钢铁与钢铁咬合时发出的、充满力量的“铿锵”声,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又随即狂跳起来!

真正的破拆,要开始了!

就在这气氛骤然收紧的刹那——

“里面的人,林峰,听到吗?” 那个沉稳的指挥官声音再次响起,穿透了液压工具的低沉嗡鸣,直接传入囚室。

“听到!”我立刻回应,声带摩擦着干渴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需要你重复确认以下信息。”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其中蕴含的份量,却足以让空气凝固。“你的警号后缀,以及你与杨建国警官最后一次直接联络的准确日期和代码。”

终极核验!来了!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但大脑却在万分之一秒内进入了绝对冰冷的检索状态。这些信息,是深埋在我记忆核反应堆最底层的、用生命和信仰加密的最终密码,是验证我身份真伪、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唯一桥梁。

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任何顿挫,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报出了那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数字,那个浸透了杨建国最后嘱托与牺牲的、刻骨铭心的日期,以及当时他用我们约定的、极其特殊的节奏,在桌面上敲击出的、代表“信念永存,黎明将至”的简短莫尔斯代码。

门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液压破门器维持着低沉的待机嗡鸣,像一头被暂时勒住缰绳的钢铁巨兽,在粗重地喘息。

这几秒钟的沉默,比我在此地度过的所有黑暗时光加起来还要漫长、还要沉重。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在耳膜里掀起惊涛骇浪的声音。所有的疼痛、虚弱、寒冷,都在这一刻被抽离,意识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等待最终宣判的、绝对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