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笔尖与宣纸摩擦的细微沙沙声中流逝。佛爷写得很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我的存在。他写的是行书,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虽然我看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受到那股沉稳而内敛的力道。
这种无声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心理施压。他在考验我的耐心,我的定力。
我强迫自己放松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控制身体的细微颤抖和左腿不断传来的痛感上,让外表看起来尽可能的平静。内心却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分析着眼前的一切。他此刻的平静,与外面的动荡形成鲜明对比,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他依然牢牢掌控着局面。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佛爷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他并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用一方洁白的丝帕,仔细地擦拭着手指上并不存在的墨迹。
“林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温和,与这密室雅致的氛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但这温和之下,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佛爷。”我立刻微微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恭敬。
他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我。他的面容并不凶恶,甚至可以说有些清癯,眼角带着细密的皱纹,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倒映出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他目光扫过的瞬间,我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似乎都在被一层层地剥开。
“阿鬼,都把情况跟我说了。”佛爷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很机灵,也很敢说。”
我的心提了起来,仔细品味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
“你说,‘账房’才是那个真正的‘内鬼’?”他微微向前倾身,手肘撑在书桌上,双手指尖轻轻相对,形成一个塔状,“这个说法,很大胆。有什么依据,是阿鬼不知道的吗?”
他没有质问我的嫌疑,而是直接跳到了我对“账房”的指控上!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微妙的态度转变!
我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我的说辞,将决定我能否真正化解这场危机,甚至……能否如故事大纲所言,“因祸得福”。
我抬起头,目光坦然(至少是表演出的坦然)地迎向佛爷的注视,语气凝重而肯定:“佛爷,依据就是逻辑本身,以及‘账房’在这个时间点,选择攀咬我的行为!”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用比面对阿鬼时更加清晰、更有条理的语言阐述道:“第一,那条资金线,最初的引入和审核权,完全在‘账房’手里。我林野当时只是觉得可靠,才向您和集团推荐。如果资金源头真的有问题,以‘账房’的老辣和职责所在,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当时为什么不报告?这本身就是巨大的失职,或者……是故意的隐瞒!”
“第二,”我加重了语气,“这次警方对我们‘朋友们’的打击,精准、迅速、覆盖面极广!这绝不是靠一两个外围线索就能做到的!必然是我们内部核心决策层,或者掌握核心资金、人脉网络的人,泄露了关键情报!我林野接触到的层面,还不足以提供如此致命的信息。但‘账房’不同!他掌握着我们几乎所有的钱脉和部分隐秘关系网!他完全有能力,也有机会做到这一点!”
我将自己从“有能力破坏”的嫌疑人中摘了出来,同时将“账房”推到了具备最大嫌疑和能力的位置。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目光灼灼,仿佛真的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抛出那个看似指向我、实则牵强附会的资金线索,目的何在?就是为了转移视线!就是为了把水搅浑!让我们内部的清洗,偏离真正的目标——也就是他自己!他想让我当他的替死鬼,让他这个真正的内鬼,能够继续隐藏下去,或者趁乱脱身!”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总结,语气带着一种被冤枉者的愤懑和发现真相后的决绝:“佛爷,我林野对集团的忠心,天地可鉴!我可以死,但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更不能让真正的叛徒逍遥法外,继续损害集团的利益!‘账房’此举,看似是针对我,实则是针对佛爷您的权威,是针对我们整个集团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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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气说完,然后再次微微低头,表现出一种“言尽于此,请佛爷明鉴”的姿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密室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那若有若无的檀香,还在空气中缓缓萦绕。
佛爷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乌木书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却仿佛敲在我心坎上的“笃笃”声。
这种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加让人难以承受。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浸湿。
终于,他停下了敲击的动作,缓缓开口,语气依然听不出任何情绪:“那么,那个边防警官,岩温。你说,留着他,更有用?”
他再次跳转了话题,但这一次,跳转的方向,让我看到了一丝曙光!他没有纠结于我的嫌疑,而是开始考虑我提出的“建议”!
“是!”我立刻肯定地回答,大脑飞速运转,将之前对阿鬼的说辞更加完善和升华,“佛爷,岩温是边防一线的骨干,他不仅了解我们的活动规律,更了解那边整个执法体系的运作模式、人员构成,甚至……可能知道一些我们尚未掌握的、警方更深层的布局。杀了他,只是泄愤。但留着他,仔细地、‘耐心’地审,很可能撬出意想不到的信息。就算他嘴硬,他的身份本身,也是一个筹码。现在外面风大雨大,留着一张牌在手里,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