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二の流星》(むにのりゅうせい)

小主,

柳生却将这视作“豪杰的不拘小节”,越发觉得自己礼贤下士成功了,情绪高涨之下,把自己也灌得酩酊大醉,最终脑袋一歪,瘫倒在席上,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功业……剑圣……”之类的梦话。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噼啪的轻响和武藏咀嚼最后一块腌菜的脆响。

阿椿一直没有上桌,只是沉默地在一旁添酒加菜,冷眼旁观。她看着武藏恐怖的饭量和酒量,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家里的存米和积蓄还能支撑几天。她听着丈夫那些不着边际的疯话,心越来越沉。当柳生终于醉倒时,她知道,该她出面了。

她站起身,走到武藏对面,平静地跪坐下来,目光直视着这个危险的巨人,没有丝毫怯懦。

“新免大人。”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稳定,“我夫君醉了,他的话当不得真。妾身只想问一句实在话:您留在这里,是图一时温饱,还是另有所图?”

武藏喝下最后一口酒,满足地咂咂嘴,用袖子擦了擦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直接得可怕的女人。

“他说管饭管酒,爷就来了。”武藏指了指烂醉的柳生,实话实说,“别的,都是屁话。”

阿椿点了点头,心道果然如此。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更残酷的现实:“新免大人,您也看到了,家底就这些。您一顿吃掉的,够我们夫妻吃两天。若是天天如此,不出十日,这个家就得断炊。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您是‘无宿’吧?町役人三天一查户,若发现家里多了个没文引的浪人,还是您这样……显眼的。罚金、拆屋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要抓去填壕沟。”

武藏眯起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直白且懂行。他当然知道这些规矩,只是以往懒得想那么远,通常是吃饱一顿算一顿。

“所以?”武藏抱起胳膊,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您若只想找顿饭吃,妾身现在就可以给您包些米,请您另寻高处。”阿椿的语气冷静得像在谈一笔交易,“若您……还想有下顿,甚至有个能长久落脚的地方,就不能像现在这样。”

“哦?那该怎样?”

“这个家,需要一个能顶门立户、让町役人和街痞都不敢招惹的‘男丁’,而不是一个……饭量惊人的食客。”阿椿的目光锐利起来,“我夫君,”她瞥了一眼死狗般的柳生,语气里没有一丝温情,“他做不到。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但您……看起来可以。”

武藏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意思。她不是在赶他走,而是在……谈判。她提出了一种新的合作方式。

“你的意思是,让爷来当这个‘户主’?”武藏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趣了。

“妾身可以帮您弄到合法的身份。”阿椿低声道,“但前提是,您得真正负起‘户主’的责任。而不是像他一样。”她没有明说“他”是谁,但两人心知肚明。

武藏盯着阿椿看了很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屋顶仿佛都在颤动。

“有趣!真他妈有趣!好!爷答应了!”他本就厌恶柳生那套虚的,这女人直接、现实、够狠,很对他胃口。有个固定吃饭的地方,还能省去被官府追查的麻烦,这买卖不亏。

阿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请新免大人先行歇息。有些事,妾身需处理干净。”

武藏会意,站起身,走到烂醉如泥的柳生身边,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随口问道:“扔哪儿?”

阿椿沉默地指了指门外。

武藏咧嘴一笑,毫不费力地将曾经“礼贤下士”的“主公”拖到门口,随意地扔在了街边的阴影里,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而跟来的阿椿则毫不犹豫的把门闩落下,那一声“咔哒”,将一个被锁在门外,一个被锁进命运。柳生和她的夫妻之情则像是被铡刀瞬间斩断。

然后,他们转身回屋,吹熄了油灯。吹灯后,阿椿没有哭,只伸手去摸武藏的后颈,摸到凸起的骨节——她摸的是“活下去的筹码”,不是男人。

黑暗中,他一把抱起惊叫了一声但随即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出声的阿椿,走向里间的卧房。

屋外,清洲城的夜风吹过,带着寒意,卷过蜷缩在街角、沉醉不醒的柳生新左卫门。他梦中或许还在与未来的剑圣共谋天下。

而屋内,一个新的、基于最原始生存需求的联盟,已经粗野而现实地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