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箱根山両侧 炮声に缔め付けられた覚悟

“大久保忠邻!”那年轻武士像是被这声炮响彻底点燃了,猛地跳起来,冲着相模方向嘶吼,尽管他知道根本没人听得见,“你个老匹夫!你他妈的在信里放的什么屁!‘静观其变’?!‘看我小田原之壁’?!我壁你娘!”

“就是!他躲在城里,有水有粮,自然能‘静观’!老子们的家小还在江户敌营里‘静观’呢!”立刻有人红着眼睛附和。

“观他妈的变!这炮再响下去,没等小田原变,老子先要疯了!”

“接回家人怎么了?怎么就成通敌了?!他大久保是要用咱们全家老小的性命,来全他妈的他的忠义之名吗?!”

“这仗打的…憋屈!窝囊!”

炮声间隔漫长,每一次响起,非但不能缓解焦躁,反而像是一次次往即将爆发的火山口里添柴加压。他们对联军缓慢战术的不满,迅速而直接地转化为了对下达“静观”命令的大久保忠邻、以及默许此令的鸟居少主的滔天怨愤。

他们被困在这座城里,听着远方缓慢的死亡节拍,每一秒都在担心着远方亲人的命运。这种无能为力的等待,比直面刀箭更让人疯狂。

那一声声隔山传来的、缓慢而折磨人的炮响,像毒虫般钻入骨髓,终于将韭山城武士们紧绷的神经彻底碾碎。一群人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焦躁与愤怒化作了汹涌的洪流,径直冲向少主鸟居某所在的本丸御殿。

刚到廊下,便被闻讯赶来的笔头家老拦住了去路。老臣面色沉郁,花白的眉毛紧拧,张开双臂挡在门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放肆!尔等聚众于此,成何体统!前日不是已商议妥当,待小田原情势明朗,再行定夺吗?!”

“商议个屁!”

人群中立刻炸开一声怒吼,一个性急的年轻武士猛地推开身前的人,赤红着眼睛冲到前面:“明朗?怎么明朗?!隔着箱根山听了两天了!小田原那边除了一个蔫屁接一个蔫屁,还有什么动静?!那红毛人的炮,他娘的一刻钟才舍得响一声!这要听到猴年马月才能‘明朗’?!”

“就是!这算什么攻城?这分明是熬鹰!熬死小田原,也熬死我们!”另一人挥着拳头,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家老脸上,“大久保忠邻那个老匹夫倒是能躲在城里‘静观’,我们的老婆孩子还在江户敌营里‘静观’呢!观到最后是什么下场?!”

家老被这突如其来的顶撞气得脸色发青,胡须微颤,厉声喝道:“住口!尔等是要背弃内府公恩义,去投那逆贼北条督吗?!”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

“放你娘的狗屁!”一个络腮胡的壮硕武士猛地拔出半截胁差,刀光映着他狰狞的脸,“老子们留在这韭山城,不是为了给德川家陪葬!是为了跟鸟居家共进退!可你们呢?!你们敢吗?!睁大你的老眼看看!羽柴赖陆出动了六万大军!把小田原围得像铁桶一样!连葡人的大筒都拉来了!我们拿什么守?拿头去守吗?!”

家老被这拔刀的举动惊得后退半步,但旋即稳住身形,强压着怒火,试图用最后的理性说服:“糊涂!匹夫之勇!待小田原之事尘埃落定,关东大势自然分明!届时再做决断,方能保全…”

“尘埃落定?等到什么时候?!”一个声音尖锐地打断他,那是个面色苍白的武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算计,“我听说联军动用了大量的土方众!不是在断水就是在挖墙!小田原那种巨城,没有一年半载,能耗得下来吗?!一年!我们的家眷在敌营里待一年?!”

最后,一个始终沉默的中年武士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家老,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某种恶毒的揣测而颤抖:

“老家主!您的儿媳…此刻也在江户吧?啊?!要是…要是这仗真打上九个月、一年!到时候就算赖陆公开恩,把人放回来了…她要是怀了孩子…是该算您儿子的种,还是该算他羽柴赖陆弄的?!你们算一门众吗?”

小主,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所有虚伪的体面和拖延的借口。

空气瞬间凝固了。

家老的脸先是涨成猪肝色,随即变得惨白如纸,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所有的涵养和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戳中最隐私痛处的暴怒和羞辱。

“混…混账东西!畜生!一派胡言!!”他嘶声咆哮,几乎破了音,“来人!给我拿下这群祸乱军心的逆贼!乱棍打出去!!”

家老身后的侧近侍卫立刻拔刀上前,寒光闪烁,逼向那群激愤的武士。眼看一场血腥的内斗就要爆发。

“少主家老要杀自己人啦!”

不知是谁先嘶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煽动。这一喊如同投石入湖,顿时在聚集过来的更多武士中引起了骚动和哗然。人群开始向前涌动,愤怒的低吼和金属摩擦声混杂在一起,局势眼看就要失控。

“都他妈给我——安——静——!!”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猛地压过了所有嘈杂。是那个络腮胡武士,太田新左卫门。他猛地将拔出一半的胁差彻底抽出,却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反手将刀尖狠狠扎进身旁的廊柱!木屑飞溅,刀身兀自嗡鸣。

他环视着瞬间被震慑住的众人,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最后死死盯住脸色惨白的家老,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划过脑海:阵幕中的羽柴赖陆和结城秀康,此刻是否正听着这同样的炮声,算准了他们这群困兽的绝望?那封箭书,莫非就是算准了大久保的无情回复,才故意射来的?这哪里是攻城,分明是诛心!声音因极度的悲愤而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