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甘き误解

今夜,殿下竟破例没有熄灯。

朦胧光线下,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道:“哦,我倒忘了你的习惯。”

阿鲷蜷在尚有余温的榻上,猛地背过身去,不敢看那张洁白无须、山根高耸的俊美面容。长睫下那打量着她的目光,总能让她无地自容。她总会想起高座局那纤细如青葱的手指,和窈窕如柳的身形。

一股说不清的酸楚与奢望交织着涌上心头——她多希望,当殿下带她出行,微风偶然掀开驾笼帘子时,町人们会低声惊叹一句:“看,这位风韵不凡的夫人,才配得上天下人的身份。”

她打心底里不觉得自己丑,甚至私下觉得,本多家那位以美貌闻名的小松夫人,在韵味上也不过如此。可这一切的底气,都被“肥胖”二字压垮了,尤其是今日,被亲生儿子那句“丑妇”彻底击得粉碎。

回来后,她便再没吃过东西。那柄蝙蝠扇的玉柄,被她死死攥在汗湿的掌心,仿佛是她与这殿阁、与身边这人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结。

“听阿鹭说,”殿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看过蛟千代后,就不曾吃过东西?可是他说了些什么?还是哪里不称心?”他口中的阿鹭,便是大久保忠邻之嫡女,侧室高座局。

阿鲷怯生生地转回身,仍不敢直视,目光低垂:“奥方样待我极好,蛟千代也……乖巧。只是妾身自觉体态臃肿,实在不堪入目,所以……”

亡夫从不会这样。 那个男人,总是带着演武归来的汗臭与焦躁,像完成任务般压上来,在她腰腹的肥肉上留下厌弃的指痕,草草了事後便翻身睡去,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脊背。若她敢稍有声响,换来的只会是更粗暴的对待与“安分些”的呵斥。甚至会疑心她“是否背着人学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询问她可曾吃过东西?怕是梦里都不敢想的。

她就这么不说话。赖陆公也是个急脾气的,竟“啪”地一声,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肥厚的腰上,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这破世道,人都快易子而食了,你还减什么肥?”

“减肥”? 她大概猜到了这陌生词的意思,心头巨震。没等她作答,殿下便催促道:“阿鲷,拿扇子来,这大热天还关着门窗,怕不是要闷死。”

递过去扇子,凉风习习,吹拂着殿下新赐的薄锦襦袢,方才一番动作已教汗意濡湿,此刻紧贴在她脊背,勾勒出略显臃肿的轮廓。

不必回头,那目光如有实质,已烙在背上。而后他扇风的手停了,“咔啦”一声蝙蝠扇并拢,冰凉的玉质扇柄便顺着脊沟缓缓划下,激得她呼吸一滞——那触感,竟与亡夫粗糙带茧的指掌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