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刺耳的、如同信号被强行掐断的电流杂音,在灰雾天幕上那只毁灭巨眼坍缩消失后,依旧在死寂的空间中回荡了片刻,才彻底消散。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没有毁灭意志的咆哮,没有空间的剧烈震颤,没有灰雾的疯狂翻涌。只有环形区域边缘残破的石壁在无声地滑落碎石粉尘,以及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老板的意志…真的…被强制“关屏”了?
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和难以置信,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强子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灰雾天幕,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残留的惊悸。红毛拖着骨折的手臂,无声地蜷缩在角落,脏辫垂落,遮挡住他同样写满难以置信的脸。沈曼歌半跪在地,黑曜石般的眼眸失焦地望着前方,怀中抱着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小脸惨白的周小敏,指节捏得发白。陆青舟的金属板彻底化为飞灰,他本人靠着石壁,幽绿的竖瞳黯淡无光,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强制休眠,显然刚才的意志冲击对他核心造成了巨大负荷。
林默抱着周小敏小小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但还算平稳的呼吸,又低头看向自己怀里那枚布满裂痕、暗金光芒彻底熄灭的保温桶盖子。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地脉之眼凝聚的神秘“钥匙”印记射入盖子表面的古老纹路,紧接着老板意志就被强制中断——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盖子…盖子?”林默在意识里尝试呼唤,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没有回应。盖子如同真正的死物,冰冷沉寂。但林默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刚才,被彻底改变了。这破盖子身上,藏着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惊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周小敏交给旁边勉强支撑的沈曼歌,然后仔细端详起怀里的盖子。盖子边缘的细微裂痕依旧,表面布满灰尘和能量冲击后的焦痕。唯一的不同,是盖子表面那道之前被激活的、极其古老玄奥的暗金色纹路。此刻,这道纹路中央,一点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晕的印记,如同镶嵌在电路板上的微型芯片,清晰地烙印在那里!
正是地脉之眼最后凝聚的那个、由无数细微律碑符文构成的“钥匙”轮廓印记!
林默尝试用精神力去感知那印记,却如同石沉大海,只感受到一片深沉的、难以理解的厚重与古老,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开的、与脚下这片残破大地若有若无的联系。
“…哥哥…别…白费力气了…”盖子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充满了“油尽灯枯”的虚弱和“一夜暴负”的悲凉,“…盖子…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塞了…核弹…的…破…铁盒…核心…都快…烧糊了…”
“…那个…‘钥匙’…印记…盖子…现在…完全…驱动不了…也…理解不了…只能…感觉…它…在…盖子…的…‘防火墙’…上…开了个…后门?…不对…是…焊了个…钥匙孔?…”
“…盖子…现在…就是…个…带孔的…移动硬盘…还是…欠费…停机…的那种…能量…彻底…清零…灵魂…结晶…储备…负无穷…盖子…宣布…正式…破产…”
听着盖子那虚弱却依旧带着“奸商”本色的絮叨,林默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这破盖子,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破产和欠费。他小心翼翼地将盖子贴身收好,这玩意儿现在绝对是重点保护对象。
环顾四周,一片狼藉。重伤的同伴,昏迷的小敏,宕机的陆青舟,濒死的馆长,以及…悬浮在残破核心区域上空、由月白光晕构成的晚晴虚影——她的身影比之前更加虚幻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星空般的眼眸紧闭,显然也遭受了巨大冲击。
“先处理伤势!找地方安顿!”林默强行压下心中的纷乱,声音嘶哑却带着决断。地脉之眼虽然重创沉眠,但残余的意志似乎还在微弱地守护着这片区域,灰雾被推在环形区域外数十米,形成了一圈相对安全的缓冲带。老板的意志暂时退去,但谁知道会不会卷土重来?必须抓住这宝贵的喘息时间!
他挣扎着起身,和勉强还能行动的沈曼歌一起,将重伤的强子、骨折的红毛、昏迷的周小敏、休眠的陆青舟,以及最重要的馆长和晚晴的虚影,小心地转移到环形区域边缘一处相对完整、背靠巨大断裂石柱的角落。这里远离核心,碎石较少,视野相对开阔,能观察到灰雾的动静。
沈曼歌从随身携带的(居然还没彻底损毁)小包里翻出仅存的几卷绷带和一小瓶散发着微弱药香的伤药。她先给红毛骨折的手臂做了简单的固定和包扎。红毛咬着牙,一声不吭,但额角的冷汗暴露了他的痛苦。强子的内腑伤势最重,沈曼歌只能将最后一点伤药喂给他,暂时压制伤势。周小敏和陆青舟只能靠自身恢复。馆长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被晚晴残余的力量和地脉余晖勉强维系着。晚晴的虚影则悬浮在馆长上方,如同守护灵,自身也虚幻到了极点。
小主,
“水…食物…”林默看着众人干裂的嘴唇和疲惫的神情,意识到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之前的压缩饼干早就没了,水袋在混乱中也遗失了。在这片废墟里,上哪找补给?
“…哥哥…盖子…虽然…破产了…但…破产…清算…前…还有点…压箱底的…‘垃圾’…”保温桶盖子极其微弱地传递意念,“…盖子…内部…储物…空间…最底层…犄角旮旯…好像…还有…半块…被…能量…烤糊的…‘地脉…能量…压缩…棒’…和…一点点…没洒完的…‘地脉…甘霖’…虽然…口感…可能…像…碳…加…灰…但…应急…应该…能…顶饿…”
林默嘴角抽搐着,依言用精神力探入盖子内部空间。果然在最角落找到了一块黑乎乎、硬邦邦、散发着焦糊味的“能量棒”,以及一个只剩瓶底、水质有些浑浊的小水袋。聊胜于无!
他将那半块糊掉的“能量棒”掰成几份,分给强子、红毛、沈曼歌和自己。又将那小半袋浑浊的水,小心翼翼地给昏迷的周小敏润了润嘴唇,又给馆长沾湿了干裂的嘴唇。至于盖子…林默只能尝试引导周围稀薄的地脉余晖能量,极其缓慢地注入盖子表面的暗金纹路,希望能给它“回点血”。
“…滋…滋…能量…注入…0.0001%…盖子…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太阳…晒了…一万年…的…石头…终于…喝了…一滴…露水…”盖子传递的意念虚弱得可怜,但好歹证明它还“活着”。
众人默默啃着那又硬又苦、如同焦炭的“能量棒”,喝着几乎没有的浑浊水滴,气氛沉重而压抑。劫后余生,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沉重的伤势、未知的前路,以及对老板意志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的巨大恐惧。
就在这死寂的休整时刻——
悬浮在馆长上方的晚晴虚影,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那近乎透明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星空般的眼眸依旧深邃,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弱。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下方馆长那死寂灰败的脸上,眼神复杂,有痛楚,有悲伤,更有一丝深沉的无奈。随即,她的视线缓缓扫过狼藉的众人,扫过昏迷的周小敏,最后落在了正小心翼翼给馆长擦拭嘴角血迹的林默身上。
空灵而虚弱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在众人意识中轻轻响起:
“…辛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