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樱祭,是稻妻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
这一日,整个稻妻城都沉浸在绯樱与庆典的海洋之中。街头巷尾挂满了精致的绯色灯笼,空气中弥漫着团子牛奶与苹果糖的香甜气息,孩子们的欢笑声与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人间最动人的烟火乐章。
天守阁之上,视野开阔,能将这片繁华尽收眼底。
九条裟罗身着戎装,手按刀柄,如一尊雕塑般立于天守阁的警戒线后。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下方欢庆的人群,又时不时地瞥向高台之上,那两位并肩而立的身影。
将军大人……还有八重宫司大人。
今日的将军大人,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虽然依旧是那副威严而清冷的模样,但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多了一丝……困惑?
是的,困惑。就像一个初次接触世界的孩子,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她身旁的八重宫司,则是一如既往的慵懒从容。那双妩媚的粉色眼眸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她正侧过头,在将军大人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引得将军大人的身子微微一僵。
九条裟罗收回目光,心中稍定。
有宫司大人在,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她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宫司大人,始终抱有最深的敬畏。
『影,你看下面,那个卖面具的小摊。』
八重神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影的耳廓。
『那个天狗面具,和你那位忠心耿耿的大将,是不是有几分神似?』
影顺着她的指引看去,目光在下方的人潮中搜寻了片刻,最终落在一个小小的摊位上。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
那一张张或喜或悲或搞怪的面具,背后是一张张鲜活的,洋溢着幸福的脸庞。
这就是……神子想让她看到的人间吗?
『是不是觉得很吵闹?』八重神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嗯。』影轻轻应了一声。
『吵闹,才代表着活着。』八重神子伸了个懒腰,『不像一心净土,安静得只剩下你自己的心跳声。说真的,那种地方,你是怎么待上五百年的?换做我,不出三天就得疯。』
影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神子说的是事实。
当她真的走出来,才发觉那片“永恒”的净土,是何等的……寂寥。
『好了,别想那些了。』八重神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祭典开始了,打起精神来,我的将军大人。今天,你可是主角。』
随着悠扬的雅乐响起,观樱祭的开幕仪式正式开始。
社奉行神里家的家主神里绫人,作为祭典的主持者,走上前来,宣读着冗长而华丽的祝祷词。
影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祭典中央,那棵巨大的神樱树所吸引。
绯色的花瓣,漫天飞舞。
一如五百年前的那个春天。
……
与此同时,稻妻城一处隐蔽的茶室之内。
勘定奉行柊家的新任家主,柊慎介,正端坐于主位。他的面前,一道水镜悬浮于空中,清晰地映照出天守阁上的一切。
『呵呵……看到了吗,博士。这就是我们稻妻现在的神明。』
柊慎介的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怨毒。
『一个连参加祭典,都需要别人在旁边提点的……傀儡。』
在他的对面,一个戴着怪异面具,身披愚人众执行官服饰的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水镜中的画面。
『傀儡吗?我倒觉得,她更像一个刚刚破壳的雏鸟。』
代号为『博士』的执行官,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到恐惧和不安,只能依赖于身边第一个看到的人……也就是那只粉毛狐狸。』
『哼,不过是一丘之貉!』柊慎介冷哼一声,『若不是她们废除了眼狩令,动摇了“永恒”的国度,我柊家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我们才会成为盟友,不是吗?』博士慢悠悠地说道,『为了共同的“利益”。』
他顿了顿,看向水镜中那棵巨大的神樱树。
『祭典的“祝祷”环节,快要开始了。我为你准备的“祭品”,也该登场了。那可是我耗费了无数心血,从大蛇奥罗巴斯的残骸中提炼出的“崇神”之力,再混合了你提供的,来自那位故去之神的“一丝气息”……』
『相信我,这份大礼,一定会让你们的雷电将军……“惊喜”万分。』
柊慎介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期待的光芒。
『我拭目以待。我要亲眼看着她,在万民面前,彻底崩溃!我要让所有稻妻人都看看,他们所信仰的神明,是何等的脆弱不堪!』
……
天守阁上。
随着神里绫人祝祷词的结束,祭典进入了最重要的环节。
由一位精心挑选的巫女,在神樱树下,跳起祈福的“神乐舞”。
影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棵神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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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脑海中,神子的话语,不断回响。
『我要你,在观樱祭上,不是去“扮演”悲伤,而是去“释放”悲伤。』
『将你这五百年来,积压在心中的,对真的思念,对自己的悔恨,对世事无常的无奈,通通释放出来。』
释放……吗?
影闭上了眼睛。
五百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看到了真。
看到她将最大最甜的苹果糖递给自己,看到她在樱花树下对自己温柔地微笑,看到她将自己护在身后,独自面对漆黑的灾厄……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消散于光芒之中的那一刻。
『影,替我……守护稻妻。』
不……
不要走……
姐姐!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影的灵魂深处炸开。
她猛地睁开双眼,紫色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搅动。
『影?』
八重神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一股不祥的,充满了暴戾与怨恨的紫色能量,正从她的体内,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
天空,在瞬间阴沉下来。
原本晴朗的白日,被厚重的乌云所笼罩,紫色的电蛇在云层中穿梭,发出沉闷的雷鸣。
下方欢庆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变所惊吓,纷纷抬头望向天守阁,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安。
『将军大人……这是……』
九条裟罗脸色剧变,她感受到了那股能量中,蕴含的毁灭性气息。
那不是属于雷电将军的威严神力,而是……充满了诅咒与憎恶的邪祟之力!
『神子……』
影的声音,沙哑而痛苦,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我……控制不住……』
她的脑海中,那些美好的回忆,正在被一种漆黑的力量所污染,扭曲。
真的笑脸,变得狰狞。
她的话语,变成了恶毒的诅咒。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这个……失败者!』
『是你害死了我!』
『不……不是的……』影痛苦地摇头,『不是我……』
『就是你!』
那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尖啸。
『你所谓的“永恒”,不过是你为了逃避现实,所制造出的一个可悲的谎言!』
『你连自己最亲爱的人都守护不了,你还谈何守护稻妻!』
『你这个……冒牌货!』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