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洛阳夜行,卦象再启

洛阳站的汽笛撕开晨雾时,白桃的棉鞋已经被冻得发硬。

她望着站台顶棚垂落的冰棱,听见小梅吸鼻子的声音——这孩子昨晚在火车上把围巾让给了邻座发抖的老太太,此刻正用冻红的指尖搓着耳朵。

陆九走在最后,蓝布包袱压得肩头微沉,却始终与她和小梅保持半步距离,像道移动的屏障。

济生堂。白桃的靴跟碾过碎砖,抬头时门楣上的残字刺得眼睛发酸。

那是父亲年轻时在洛阳行医的药铺,她十二岁跟父亲来送药时,还在柜台后偷吃过年糕。

可此刻木门歪斜,窗纸被风撕成碎片,门缝里漏出的豆油灯影里,那个缺耳的身影正把药杵砸在当归上——动作太狠,像是要把药材捣成齑粉。

是松本的人。陆九的声音擦着她耳后飘过,温热的吐息融开她睫毛上的霜。

他的手虚按在小梅后颈,轻轻一推,三人便顺着墙根溜进了药铺后巷。

小梅的鞋跟又磕到块砖,白桃反手捂住她嘴,能感觉到那孩子的牙齿在打颤——不是冷,是怕。

别怕。她凑近小梅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当年我跟着父亲躲日本兵,藏在装陈皮的大缸里,一躲就是三天。

缸里有股橘子皮的甜香,我就数着那香味过的。小梅的睫毛扫过她掌心,像只受惊的蝴蝶,末了重重点头,眼睛亮得像两颗冰珠子。

陆九已经翻上了后墙。

白桃望着他利落的身影,忽然想起前晚在南京旅馆,他对着镜子揭下易容面皮的样子——刀刻般的轮廓浸在煤油灯下,右耳后方有道月牙形的疤。当年在上海蹲点,被日本特务划的。他说这话时正用酒精棉擦拭伤口,血珠混着酒精在瓷盘里绽开,所以我认得缺耳的人,他们总爱用刀说话。

药铺后窗的插销是铜制的,生了绿锈。

白桃摸出银针挑开,霉味混着陈艾的苦香涌出来。

小梅先进去,立刻蹲在地上翻找——她总说自己记得母亲生前最爱的药柜位置,可这里的抽屉早被翻得底朝天,连个药包纸都没剩。

陆九关窗时碰响了药碾子,前堂传来脚步声,缺耳男人用日语骂了句什么,接着是药杵砸在木头上的闷响。

他在找《青囊经》。白桃摊开怀里的木匣,残卷在昏暗中泛着旧纸的黄。

她的手指划过祖父的批注,墨迹已经发脆,震卦属雷,雷者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