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在祭坛上看到的、被程序设定的“明亮爱慕”更加彻底的空洞和死寂。
她就那样站着,任由医护人员和女警摆布,像一个失去了所有指令、彻底断电的玩偶。
她的目光茫然地落在虚空中,没有任何焦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灵魂早已被彻底抽离碾碎,只留下一具被过度使用、伤痕累累的躯壳。
“苏蔓……”我哽咽着呼唤她的名字,试图靠近。
听到我的声音,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极其迟缓地聚焦在我脸上。
那空洞的眼眸里,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获救的激动,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死寂。她看着我,却又好像穿透了我,目光落在某个遥远而虚无的地方。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陷入了那种令人心碎的麻木状态。
巨大的悲恸瞬间攫住了我!泪水汹涌而出!秦昀成功了!
在警察破门而入前的最后一刻,在“最终场景固化程序”几乎完成的瞬间,他或许启动了某种终极指令,或许那持续的控制和折磨早已耗尽了她的灵魂……苏蔓,那个曾经木讷却还有着自我反应的苏蔓,终究还是没能回来!
她变成了一具……真正意义上的、没有灵魂的完美傀儡!
陈晚没有被当场看到。后来听说,在混乱爆发时,她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有人说她趁乱从庄园后门的小路逃进了山林,有人说她可能被秦昀的人秘密带走了,也有人说她早已是惊弓之鸟,在警察到来前就选择了自我了断……众说纷纭,最终没有定论。
那个曾经活泼靓丽、对秦昀充满病态崇拜和恐惧的“好妹妹”,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充满谜团的背影。
警方的调查漫长而艰难。秦昀的公司——“神经接口与认知优化研究所”(N.I.C.E)——被彻底查封。
大量触目惊心的实验记录被曝光,揭示了其打着“行为优化”、“认知提升”旗号,进行惨无人道的非法人体实验和神经控制的真相。苏蔓的遭遇只是冰山一角。秦昀被控多项重罪,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中复杂。
证据链的关键环节——苏蔓本人的证词——几乎为零。
她的精神状态被诊断为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伴发解离性障碍,认知功能严重受损,无法提供任何有效证词。
那份我在废弃图书馆找到的、写着“S.M.”的实验记录碎片,在混乱中遗失了,无法作为直接证据。
秦昀聘请了顶级的律师团队,将核心罪责推给研究所已“销毁”的底层数据和“擅自行动”的下属(比如消失的陈晚和艾米老师),将自己包装成一个“理念超前但管理疏忽”的科技狂人。
法庭上,秦昀不再暴怒,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充满精英气质的模样。
他侃侃而谈他的“优化人类潜能”的“伟大愿景”,对苏蔓的“照顾”和“治疗”被描述成“深情的付出”和“科学探索的代价”。他强大的背景和影响力开始发挥作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媒体上开始出现一些“理性”的声音,质疑警方的“过度执法”,渲染秦昀的“天才”和“贡献”,甚至将苏蔓描绘成一个“精神本就存在问题”、“需要被引导”的可怜人。
我的证词至关重要,但也备受攻击。
秦昀的律师反复质疑我闯入“禁区”的动机,质疑我精神状态的“稳定性”,暗示我对秦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或“因嫉妒而诽谤”。
那份签着我名字的保密协议,成了对方攻击我的有力武器,证明我曾“自愿参与”并“承诺保密”。
舆论开始分化,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最终,经过漫长的拉锯战,法庭的判决下来了。
秦昀因“非法拘禁”、“故意伤害”(针对苏蔓的手腕)等罪名成立,但“非法人体实验”和“危害公共安全”等核心重罪因“证据不足”未能成立。
他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这个结果,相对于他犯下的滔天罪行,轻得如同一个讽刺的笑话。
宣判那天,秦昀站在被告席上,脸上没有任何懊悔或沮丧,反而带着一种矜持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他甚至对着旁听席上寥寥无几的支持者(大多是公司利益相关方),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转瞬即逝的、冰冷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失败者的颓丧,只有掌控者暂时蛰伏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而苏蔓,作为最重要的受害者,却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她被送进了市郊一家条件优越但管理森严的精神病疗养院。
医生诊断她需要长期的、封闭式的治疗,甚至暗示她可能永远无法恢复正常的心智。秦昀虽然入狱,但他庞大的财富和影响力依旧存在。
疗养院的费用由他名下的信托基金支付,条件是最好的,但探视权限被严格控制。
几个月后,在一个阴沉的下午,我终于获准去探望苏蔓。
疗养院的环境清幽得近乎死寂。独立的病房宽敞明亮,布置温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但这温馨的表象之下,弥漫着一种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冰冷气息。
苏蔓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穿着柔软的白色病号服,身形依旧瘦削得惊人,手腕上的绷带已经拆除,留下淡淡的疤痕。她的头发被剪短了,柔顺地贴在耳后,露出了光洁但苍白的脖颈——那里,曾经隐藏着控制她灵魂的地狱烙印,如今只剩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的手术缝合痕迹。警方在解救她后第一时间移除了那个装置。
“苏蔓?”我轻声呼唤,走到她身边。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那张脸依旧苍白,眼下的乌青淡了一些,但眼神……依旧是那种令人心碎的、深不见底的空洞和死寂。
看到我,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如同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极其轻微地、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瑟缩了一下,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护工在一旁低声解释:“苏小姐现在很安静,不吵不闹,很配合治疗,就是……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理人。医生说这是创伤后的自我保护……”
我蹲下身,试图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她的手冰凉而柔软,没有任何抗拒,但也……没有任何回应,像握着一块没有生命的玉石。
“苏蔓,是我,林宴。你还记得吗?”我的声音哽咽。
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我的脸上。
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似乎有极其微弱、如同风中烛火般的一丝波动?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星光的闪动?但那波动太微弱,太短暂,瞬间就被那片深不见底的死寂冰洋重新吞没。
她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这一次,发出了一个细若蚊呐、模糊不清的音节,破碎得如同叹息:
“……疼……”
然后,便再无声音。她重新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永恒的沉默。目光越过我,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苍穹,仿佛那里才是她灵魂最终的归宿。
巨大的悲恸瞬间将我淹没!泪水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