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的跋涉,身后的风雪与纯粹的荒芜终于逐渐褪去。当脚下不再是永冻的冰层,而是露出黑褐色、带着些许顽强草根的冻土时,肖恩第一个停下了脚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地平线,语气肯定地打破了沉默:
“快到边墙了。这里已是北齐地界,看这地貌,应是梧州最北端的荒僻之地,人烟稀少。”
叶轻眉闻言,精神一振,极目远眺。果然,在视野的尽头,几缕孱弱的炊烟正从一片低矮的土坯房群落中袅袅升起,如同大地缓慢的呼吸。那是人迹,是文明最原始的印记。
“北齐……”她轻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国号,一种实实在在的“降临”感取代了之前的飘渺虚幻。
苦荷双手合十,低声道:“边民困苦,烽火频仍。阿弥陀佛。”
越是靠近,那股鲜活而粗粝的“生息”便越是扑面而来。
气味是首当其冲的冲击。牲畜粪便、潮湿泥土、燃烧不充分的劣质柴火、某种粗糙食物的味道,以及许多人长期聚居所形成的复杂体味,混合成一股浓烈、原始、甚至有些刺鼻的气息。叶轻眉的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她的嗅觉系统习惯了神庙的纯净无味,此刻仿佛被强行灌入了一剂关于“生存”的浓烈样本。她微微蹙眉,但很快,一种研究者的专注取代了不适,她开始下意识地分析这气味的成分。
声音随之涌入耳中。鸡鸭的咯咯声、瘦犬有气无力的吠叫、孩童带着口音的哭闹嬉戏、妇人高声的呵斥与交谈……各种声响杂乱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作响、充满生命力的背景音,与雪原的死寂形成了极致对比。
景象则更加具体。低矮的土坯茅草房拥挤在一起,许多已显破败。村民大多面色黧黑,穿着打满补丁、颜色晦暗的粗麻衣,眼神里混合着劳作后的疲惫、对陌生人的警惕以及一种被沉重生活磨砺出的麻木。
“先找点热食,打听一下确切消息。”肖恩说着,目光锁定了村口一个冒着热气的小食摊。
摊主是个满脸风霜褶子的老汉,正搅动着一锅灰扑扑、咕嘟冒泡的黍米粥。他打量着这三个陌生人,尤其在叶轻眉那身奇特的衣物上停留良久,眼神警惕。
“老丈,这粥怎么卖?”肖恩上前,声音放缓了些。
老汉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三文铜钱一碗。”
肖恩很自然地摸了摸身上,苦笑一下:“出来的急,未带铜钱。您看这个能换两碗粥,再讨碗热水吗?”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用剩下的、黑乎乎的肉干,质地坚硬,显然是耐储存的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