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潭低语

月光如练,像被谁失手扯断的银帛,倾泻在西湖之上。三潭印月被笼在一片幽邃的冷绿里,水面静得像块浸透了夜色的老翡翠,石塔的影子沉在水底,被偶尔掠过的晚风搅出细碎的褶皱,倒像是谁在翡翠上刻了三道歪斜的痕,透着股说不出的不祥。

梁山伯站在湖岸的石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刚愈合的木纹 —— 那是香樟林里祝英台用树液救他时,新生的抗遗忘印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湖水气息顺着鼻腔钻进来,混着水底淤泥的腥甜,像含了口化不开的陈年墨锭。他屈膝,如同一尾准备跃入深海的鱼,脊背绷出流畅的弧线,无声地扎进那片深沉的墨绿。

湖水瞬间裹住他,带着月光的冷意钻进衣领。下沉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水中散开,像被墨汁晕染的宣纸。越往深处,光线越暗,最后只剩下幽绿的微光,贴着湖底的淤泥流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湖心深处,一块布满苔藓和水藻的巨石盘踞在黑暗里,轮廓模糊得像头沉睡的巨兽。石面上的水藻随波摆动,仿佛巨兽垂下的胡须,轻轻扫过他的手背。梁山伯伸手去触,指尖刚碰到那冰冷湿滑的石面 ——

嗡!

一股无形的高频振荡猛地炸开。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是直接刺穿颅骨的锐鸣,像有千万根冰针在脑髓里搅动、穿刺。梁山伯的身体在水中骤然一僵,四肢的动作瞬间迟滞,眼前被翻滚的黑雾填满 —— 那雾粘稠得像未干的墨汁,裹着水底特有的湿寒,顺着他的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沉下来吧……”

无数絮语突然在脑海深处炸开,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印在意识上的冷意。那声音里裹着怨毒和绝望,像无数条冰冷滑腻的蛇,缠绕着他的思维:“遗忘才是解脱…… 你看这水多静,能盖住所有疼…… 放弃吧,像我们一样,在这静水里待成石头……”

是黑鱼精的怨念。梁山伯猛地咬住舌尖,铁锈味的血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试图对抗这精神污染。可那黑雾已经顺着他的视线往瞳孔里钻,眼前开始闪过破碎的画面 —— 夏朝时被污染的水源里,部落族人麻木的脸;唐朝苏小小墓旁,老渔民说的 “水会忘,人会疼”;还有祝英台腕间符文发烫时,她强忍着不皱眉的模样。这些画面混着黑雾里的低语,让他的意识像被狂风撕扯的纸鸢,摇摇欲坠。

冰冷的麻痹感顺着脊柱往上爬,四肢变得沉重如灌了铅的网。他想划水,手臂却像粘在水底的水草,抬不动半分。湖水的幽绿在涣散的瞳孔里放大、扭曲,像要把他整个吞下去,连骨头渣都不剩。

岸上,祝英台猛地攥紧了拳。腕间的契约符文突然爆发出滚烫的灼痛,像有团火在皮肤下游走,顺着血脉往心脏钻 —— 这是她与梁山伯的共鸣预警,比任何声音都更尖锐。她甚至能 “看见” 他在水里的挣扎,那团黑雾像墨汁滴进清水,正一点点染黑他的轮廓。

没有丝毫犹豫。祝英台抬手,腕间符文猛地亮起幽蓝的光,一道锁链破水而出!那链环不是金属,是凝实的水属性能量,表面流淌着细密的祝家契约纹路,像用千年雨水编织的绳。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哗啦” 一声缠上梁山伯的腰身。

刚一接触他冰冷的皮肤,锁链上的符文突然炸开!幽蓝的光芒瞬间暴涨,不再是单纯的束缚,而是化作一张巨大的能量网,以梁山伯为中心猛地扩散 —— 网眼是由高频水波构成的,每一道波纹里都闪着细碎的光,像把整个星空揉碎了撒在水里。

嗤 ——!

湖水像被泼了滚油,瞬间沸腾起来。能量网所过之处,缠绕梁山伯意识的黑雾发出凄厉的尖啸,那声音尖锐得像玻璃划过金属,直接刺进灵魂深处。黑雾疯狂扭曲、收缩,被水波共振的净化力一点点驱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墨点,在水中消融。湖底的淤泥被搅得翻涌起来,混着能量网的蓝光,成了一锅沸腾的墨粥。

黑雾被逼退的刹那,湖底巨石旁一道被淤泥掩埋的裂缝露了出来。借着锁链的幽蓝光芒,梁山伯模糊的视线里,一点青铜色的光正从裂缝深处透出来 —— 微弱,却执拗,像暗夜里不肯熄灭的烛火。

是香炉残片!

求生的本能和使命的召唤瞬间压过了脑内的刺痛。梁山伯咬紧牙关,猛地伸直手臂,指尖狠狠抠向那道裂缝。指甲插进淤泥里,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直到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青铜边缘。

“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