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情火未熄

业火交易所旧址的焦土之上,新栽的香樟树苗还带着怯生生的嫩绿,细弱的枝桠在微风中轻颤,试图遮掩地基深处那些顽固的、如同伤疤般的焦黑纹路。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寻常草木的清新,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气息:新叶的微涩、泥土的微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如同深埋地底的香灰被雨水浸泡后泛起的陈旧焦苦。那是祝融情火池彻底熄灭后残留的最后一丝“余烬”气息,顽固地渗入这片土地的记忆。

一张朴素的长椅就安置在这片新旧交替的边缘。长椅的木纹深处,偶尔会泛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暗红,如同被封存于琥珀中的火星,挣扎着想要复燃,又迅速被新生的木质脉络温柔包裹、压制——那是业火交易所核心“情火精粹池”崩解时,溅射并永恒烙印在此处的最后一缕愤怒与遗憾的余温。

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安静地依偎在长椅上。时光在他们脸上刻下深刻的沟壑,如同被岁月之河冲刷出的河床。老爷爷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缓缓抚过老伴枯瘦的手腕。那里,套着一个温润的玉环,表面流转着柔和内敛的水样光泽——那是“动力泉”生命流监测环在系统崩溃后的残留物,曾经冰冷精准的仪器,如今褪去了所有神族科技的痕迹,只余下纯粹的、触手生温的玉质圆润,像一枚凝固的泪滴,也像一颗温养多年的河卵石。

“年轻那会儿啊,”老爷爷的声音带着肺叶深处呼噜作响的“风箱”声,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深井里费力打捞上来,“总嫌你煮粥爱放碱面,那股子味儿……咳,呛鼻子。”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投向远处雷峰塔模糊的轮廓,塔身上,爬山虎正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吞噬着最后几缕黯淡的金纹。“怨我手笨,连你那个宝贝梳妆台的抽屉都修不好,滑轨吱嘎响,吵得你睡不安稳……”

老奶奶没有言语,只是更紧地偎依着他,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弯起。随着老爷爷的絮叨,她腕间那枚温润的玉环,内里的水样光泽忽然轻轻脉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心脏被熟悉的音节唤醒。一圈柔和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暖黄光晕,自玉环内氤氲开来,无声地晕染在两人脚下交叠的影子上,像一小片温暖的、私密的烛光,在黄昏的微凉里静静燃烧。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西沉的夕阳将万物拉出长长的影子。然而,这对老人脚下那片被暖黄光晕微微照亮的、本应安静匍匐的影子,突然毫无征兆地活了起来!

它们如同被泼洒在地面的浓稠墨汁获得了生命,猛地挣脱了大地的束缚,不再是光影的被动投射,而是化作了两条粘稠、漆黑的影蛇!影子以违背物理法则的姿态,无视光源方向,朝着远离夕阳的方向——良渚祭坛所在的西北方——反向、急速地拉长、游曳!速度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两道流动的、深不见底的墨色轨迹。

这两道挣脱的影蛇,并非孤立的奇观。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召唤,笔直地射向地平线尽头。就在视线尽头,良渚祭坛遗址那巨大、倾斜的石钺投影,正以一种沉默而恢弘的姿态,静静躺在暮色四合的大地上。

“嗤——”

两道游曳而至的影蛇,如同归巢的倦鸟,精准无比地嵌入了祭坛石钺投影的边缘轮廓。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瞬间,一条由纯粹流动的黑暗构成的、横贯整座城市的影之暗河豁然成型!它无声地奔涌着,源头是业火旧址上的长椅,终点是古老祭坛的心脏,仿佛一条输送着无形物质的隐秘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