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缓缓收敛,虚影们的身影也在玉琮光芒的余晖中渐渐淡去。鲁班最后看了一眼焕发生机的香樟苗,李亚仙指尖拂过花瓣上最亮的一个“念”字,岳飞对着老陈(或者说对着他眉心灵犀相通的战友)缓缓颔首,白素贞将最后一点水光注入维生舱模型,陶师儿的身影在长桥模型旁化作一缕带着茉莉清香的微风…他们消散了,留下死寂的展厅和呆立当场的陈卫国。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惨白的天光,艰难地挤过厚重云层的缝隙,吝啬地涂抹在博物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
老陈佝偻着背,像一夜间被抽走了脊梁。他踉跄着走到值班台前,手指颤抖着,拉开那个抽屉。退伍证静静地躺在那里,深绿色的封皮在晨光熹微中显得黯淡陈旧。他拿起它,冰凉的塑料封皮贴着滚烫的掌心。翻开,目光死死钉在那行“丙辰金鳞七九”上。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清淡、却异常坚韧的草木芬芳,幽幽地飘入鼻腔。
老陈猛地抬头,循着味道望去。
在展厅中央,玉琮基座旁,那盆昨夜还半死不活、被鲁班虚影“浇灌”过的香樟幼苗旁边,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抽出了一根柔韧的新枝。新枝顶端,并非香樟应有的细碎花穗,而是托着一朵从未见过的花。
花形奇崛,不似凡品。外层花瓣是亚仙草那种半透明的莹白,薄如蝉翼,流淌着温润的土黄色光晕。而它的内蕊,却是一团纯粹、炽烈、跃动不息的金色光芒!
这团金光并非静止,它在缓缓旋转、收束。光芒中心,一点更为凝实的物质正在成形。老陈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近,仿佛怕惊扰了这晨光中的奇迹。
他终于看清了。
在那璀璨夺目的金色花蕊中央,静静地栖息着一只极其微小的青铜蝴蝶。它比任何首饰都要精巧,双翼薄如无物,却清晰地镂刻着繁复到极致的古老纹路,隐隐与玉琮表面的螺旋纹遥相呼应。蝴蝶的形态并非展翅欲飞,而是微微收拢,带着一种守护的姿态。
最让老陈心神剧震的,是蝴蝶收拢的翅尖上,两个比米粒还细小、却清晰无比的篆体字,在金色光芒的映照下,流转着历经烽火洗礼的厚重与承诺:
战友。
晨光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大片地涌进展厅,温柔地笼罩住那株新生的香樟,笼罩住那朵奇异的金蕊白花,也笼罩住花蕊中那只沉睡的青铜蝶,以及捧着退伍证、泪流满面的老兵陈卫国。
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气、金属的冷冽、未散尽的茶香,还有那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无言的承诺,在这新生的早晨,悄然融为一体。玉琮在晨光中沉默,其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悠长的、释然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