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中的烛火,“哔啵”一声轻响,溅起一粒微不可见的火星。
死寂。
吕公与那位身着县尉官服的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凝固。前一刻还在品茗闲谈的从容,被江昊重重拍在案几上的那块凤鸟铁牌,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楚国余孽”,彻底击碎。
县尉姓周,名勃,在沛县这片地界上,也算是一号说一不二的人物。他见惯了乡野的械斗,处理过市井的纠纷,可“楚国余孽”这四个字,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瞬间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秦立国,以法为纲,而这法网之上,悬着一柄最锋利的剑,剑锋所指,便是六国余孽!
此事一旦沾上,轻则乌纱不保,重则……诛连九族!
周勃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块古朴的铁牌上。那只展翅欲飞的凤鸟,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只浴火的凶禽,要将他这小小的沛县,焚烧殆尽。
“江……江亭长,”周勃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干涩,“此物,从何而来?此事,可有实证?”
他没有问真假,而是问“实证”。
一词之差,便显露出了这位县尉内心的天人交战。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却又嗅到了一丝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带着血腥味的机遇。
江昊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脸上依旧是那副忧心忡忡的凝重。
“回禀大人,此物乃我一位旧部冒死从一伙形迹可疑的悍匪身上夺来。那伙人共计五名,个个身手矫健,出手狠辣,绝非寻常江湖草莽。我那旧部……已不幸殉职。”
江-昊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将田言伪造的剧情,说得如同亲身经历。
“他们行事极为谨慎,似乎在沛县寻找着什么。我怀疑,他们只是先头部队,其后,必有大队人马!”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字字诛心。
“悍匪”、“身手矫健”、“先头部队”、“大队人马”,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周勃那根名为“仕途”的脆弱神经上。
若是寻常匪患,他大可按部就班,发下海捕文书,让手下亭卒游徼去慢慢清剿。可一旦和“楚国余孽”挂上钩,这性质就全变了。
若他坐视不理,一旦这伙人在沛县闹出天大的乱子,上面追查下来,他周勃就是第一个替罪羊!
可若是主动出击……万一对方真是穷凶极恶的叛逆,自己手下那百十号县兵,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一时间,周勃的额头上,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桩功劳,太大,也太烫手!
就在这气氛凝滞到极点之时,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吕公,终于缓缓开口了。
“周大人,”这位在沛县经营多年,人脉根深蒂固的老人,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此事,非同小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他的目光从那铁牌上移开,落在了江昊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江贤侄少年英才,又是沙场宿将,对军中断事,想来比我等更有见地。依老夫看,此事,当以雷霆之势,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否则,一旦糜烂开来,整个沛县,都将沦为修罗场!”
吕公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周勃那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
他这是在表态!
沛县最大的地头蛇,在旗帜鲜明地支持江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