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朕若不在,天下谁执棋?我!

章台宫的殿门,在江昊身后缓缓合拢。

那沉重的闷响,仿佛一柄无形的巨锤,敲在了大秦帝国这艘巨轮的龙骨之上,发出一声预示着开裂的哀鸣。

归途的驰道上,夜风清冷,吹拂着车帘,猎猎作响。

江昊端坐于车厢之内,闭目养神,姿态一如往昔般沉稳。可若是此刻有人能洞悉他的内心,便会发现,那里正掀起着滔天巨浪。

嬴政最后那句嘶哑而又充满恳求的“保住大秦”,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钢针,扎进了他心湖最深处,不断搅动着,翻涌出名为“猜忌”与“杀机”的黑色漩涡。

最后的试探?

还是……一个帝王在生命尽头,最真诚的遗命?

江昊宁愿相信是前者。

因为若是后者,那便意味着,在那位千古一帝的眼中,他江昊,已是唯一有能力,也有可能颠覆这天下棋局的人。

而自古以来,能臣与权臣的界限,往往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间。当一个臣子的能力,已经大到足以影响皇权更迭时,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忠诚,都已是悬崖边上的人。

帝王,从不相信忠诚,只相信制衡。

一旦制衡被打破……

车轮滚滚,碾过咸阳城坚硬的青石板路,最终在昆仑别院门前停下。

江昊没有去后宅安抚任何一位妻妾,也没有去书房处理天机阁传来的任何密报。他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沿着盘旋的阶梯,一步步登上了别院中最高的那座望楼。

此楼名为“揽星”,取自“手可摘星辰”之意。

站在此处,足以将半座咸阳城尽收眼底。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天鹅绒,笼罩着这座帝国的都城。万家灯火,如同洒落在天鹅绒上的碎钻,璀璨而又渺小。远处,咸阳宫的轮廓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大地上,那冲天的威仪,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夜风呼啸,将江昊宽大的玄色衣袍吹得鼓荡而起,衣袂翻飞,宛如即将乘风而去的谪仙。

他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俯瞰着脚下这片见证了他崛起的土地,思绪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回顾着这一路走来的血雨腥风。

从沛县丰邑那个四壁漏风的茅草屋开始。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重伤士卒,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让妻儿吃上一顿饱饭,不再受人欺辱。他的敌人,是李大疤、王二麻子之流的地痞无赖。

而后,他遇到了吕公,遇到了萧何,遇到了那个日后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泗水亭长刘季。他以一箱黄金为聘,截胡了未来的汉高后吕雉,也第一次,将自己的命运,与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的敌人,变成了盘踞一县的豪强。

再后来,他北上东郡,破“荧惑守心”之局,擒农家侠魁,平司徒万里之乱。他的名字,第一次,从一个地方的卷宗,呈到了咸阳宫那位帝王的案头。他的敌人,变成了农家这样的百家大派。

直至他奉旨入京。

这座权力的绞肉机,让他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

中车府令赵高,罗网之主,权倾朝野,视人命如草芥。

丞相李斯,法家巨擘,一言可决人生死,一策可动摇国本。

他游走于刀锋之上,以天机阁为眼,以昆仑别院为盾,以帝王心术为剑,步步为营,算尽人心。他救下卫庄,收服赤练,策反胡氏姐妹,将一枚枚棋子,不动声色地安插进这盘棋局最关键的位置。

他甚至在纵横双剑的对决中,以煌煌大势,压得那两位当世最顶尖的剑客,都不得不为他低头。

如今,赵高已如丧家之犬,李斯也再难与他正面抗衡。他官拜郎中,随侍帝侧,手握嬴政亲赐的暖玉,俨然已是帝国新贵中,最炙手可热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