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的书房,门窗紧闭。
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响,烛火通明,却压不住山雨欲来的沉重。
年羹尧身着便服,坐在下首的紫檀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他刚从西北快马加鞭秘密回京,靴子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此刻,他正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汇报:
“四爷,西北那边十四爷的大军已经开拔,粮草消耗巨大。他递了三次条子,催要额外的粮饷和军械,口气一次比一次硬。”
“说若再拖延,恐误了皇上交代的平叛大计。还有……”
年羹尧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寒气。
“八爷的人,最近在陕甘走动频繁,试图拉拢军中几个参将…动作不小。”
胤禛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敲击黄花梨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翻涌着被步步紧逼的怒意。
十四弟手握重兵在外,八哥在朝内搅动风云,这两人一内一外,如同两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年羹尧坐镇陕甘总督的位置,是他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关键棋子,更是他监视十四弟,防备八哥的耳目。
此刻,这颗棋子承受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
“粮饷……”
胤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户部那边,老八的人卡着,明面上拨过去的,杯水车薪。暗地里能动用的,都给你了。”
他抬起眼,目光如刀般刺向年羹尧。
“亮工,陕甘的粮仓,还能挤多少?能撑多久?”
年羹尧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汗。
“四爷,陕甘几大仓,早就命心腹暗中清点过,最多再撑一个月。十四爷那边催得紧,若再不给个准信,他怕是要直接上折子弹劾标下‘贻误军机’……”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一旦被抓住把柄,他这个陕甘总督的位置,怕是坐不稳了。八爷那边,绝对会落井下石。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胤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更深了。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正想开口。
“吱呀——”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胤禛和年羹尧同时警觉地转头,年羹尧的手甚至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
只见泠雪端着一个红漆托盘,探进半个脑袋。
她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色的软缎常服,乌发松松挽着,脸上带着笑意,仿佛根本没察觉到书房内压抑到极致的气氛。
托盘里放着三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甜香的酒酿桂花圆子。
“四哥,年将军,”
泠雪的声音清脆,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刚煮好的,甜着呢,垫垫肚子?”
她说着,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步履轻快,裙摆摇曳,径直走到书案旁,把托盘放下。
年羹尧脸色一变。
他站起身,对着胤禛躬身,语气惶恐:
“四爷,属下告退。”
他深知此刻商议之事何等机密。这位福晋虽得宠,但终究是内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