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龙驭上宾,像一场深冬的雪,覆盖了紫禁城所有的喧嚣与色彩。
国丧的哀恸气氛沉重,白幡孝布之下,是权力交接和无数双揣测和不安的眼睛。
听雪轩内,连日的悲恸似乎耗尽了泠雪所有的精力。
她不再那般失魂落魄地枯坐,却依旧显得异常安静。
她穿着素白的孝服,乌发松松绾着,未戴任何首饰,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整个人像一尊易碎的玉瓷娃娃。
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一块已经凉透的桂花糕,眼神却飘向窗外灰蒙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步声在院门口响起,沉稳而熟悉。守在门口的琥珀低声禀报:
“格格,老爷来了。”
泠雪一怔,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些许。她放下糕点,站起身。
富察·马尔汉穿着一身庄重的朝服,显然是刚从宫里议事出来。他面容清穆,眉宇间带着沉稳与威严,但此刻,那双与泠雪有几分相似的,总是透着精明与谨慎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阿玛。”
泠雪迎上前,声音有些低哑。
马尔汉快步走进来,目光迅速在女儿苍白的小脸上扫过,眉头锁紧。他挥退了左右,室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皎皎……”
马尔汉开口,声音里带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还好吗?”
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却又觉得女儿已长大,手悬在半空。
泠雪看着父亲眼中真切的关怀,鼻尖一酸,强忍的泪水又有涌出的趋势。
她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我没事,阿玛。就是…心里难受。”
马尔汉重重叹了口气,终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知道,你心里念着与皇上的情分,是应当的。但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你这样子,若是皇上在天有灵,见了也要心疼的。”
他的安慰是真挚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递到泠雪面前:
“知道你最近没胃口,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李记’蜜金桔,还温着呢。”
熟悉的甜香钻入鼻尖,带着久远的属于额娘的温暖记忆。泠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接过油纸包,紧紧攥在手里,哽咽道:
“谢谢阿玛……额娘小时候也经常买给我……”
马尔汉看着女儿落泪,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又拍了拍她。
父女俩沉默了片刻。马尔汉看着女儿渐渐止住哭泣,才斟酌着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皎皎,如今时局不同了。新帝已然继位,但根基未稳。朝中盯着这个位置的人……虽暂时蛰伏,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阿玛在朝中,亦是如履薄冰。”
他的语气沉重,带着为人臣、为人父的双重担忧。
他是在提醒女儿,现在的处境,不容许她长久地沉浸在悲伤里。
泠雪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父亲。
她听懂了父亲话里的深意。她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依旧红肿,却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冷冽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