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需要活着的英雄。”
戌时三刻,丞相行营
药味混着墨香在帐内弥漫。诸葛亮推开杨仪送来的第三碗汤药,烛光在药汤表面投下摇晃的影。
“都退下。”他对侍立的董厥说,“把《魏国山川屯戍图》取来。”
当帐帘落下,他终于不必再挺直脊背。老年斑在灯下格外明显,手指在展开的素帛上停留许久,第一滴墨汁在绢帛上晕开,像尚未落下的泪。
“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才写九字,胸口闷痛又起。他放下笔,从暗格取出一卷更旧的帛书——那是六年前的《前出师表》。当年“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的墨迹犹自铿锵,如今再看却恍如隔世。
忽然帐外传来巡营士兵的哼唱,是汉中古老的《薤露歌》。诸葛亮侧耳倾听,那些关于生命短暂的词句,让他想起张苞去年在陇上麦田里唱这支歌的样子。那时麦浪金黄,年轻将军笑着说待收复长安要痛饮三日。
他猛地抽回神,继续落笔。当写到“高帝明并日月”时,笔尖在“日”字上顿住。他起身走到疆域图前,手指划过益州狭小的疆土,在长安位置重重一点。
“够吗?”他对着虚空发问。蜀锦年产量、军户数量、粮仓余粟……这些数字在他脑中翻滚,最终都化作张苞坠崖那声短暂的惊呼。
夜最深时,他写到“臣非不自惜也”。帐外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他搁下笔,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玦——这是建兴三年张苞成婚时他送的贺礼,另一半随葬在阆中张飞墓中。
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慌忙用袖口捂住嘴。待平息时,素白袖内衬已绽开数点红梅。他盯着那血渍看了片刻,竟低低笑起来。
“够吗?”这次他问的是自己。
答案在《后出师表》最后一句。当他写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时,笔锋突然变得沉稳,仿佛所有犹豫都已燃尽。
搁笔那刻,灯花正好爆开。帐内陡然暗去,唯余月华透窗,照见老臣霜白的鬓角。染血的祭文与墨迹未干的表章并置案头,像这个时代最痛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