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帝托孤

司马老贼 土玄 1806 字 3天前

景初三年正月辛巳

夜色下的洛阳,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宫阙的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中显得格外森然。太尉府的书房内,牛油烛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映照着司马懿毫无睡意的脸。他并未穿着寝衣,而是一身深灰色的常服,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案几上摊开的是一卷《汉书》,但他的目光却是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更漏指向子时三刻。万籁俱寂中,一阵急促而规整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太尉府门前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重门环被用力叩响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司马师几乎是同时推门而入,低声道:“父亲,宫中来人,持特诏。”

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精光,随即被一种精心准备的“惊惧”所覆盖。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满了“不敢置信”的忧虑,甚至“慌乱”地站起身,让宽大的袖袍“不小心”带倒了案几上的一个空茶盏,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快步走出书房,来到前厅。只见来者是中书监刘放身边一位名叫黄安的亲信宦官,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不容错辨的急迫。

“黄常侍,何事如此紧急?莫非陛下……”司马懿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抢先问道。

黄安躬身,将一份用黑漆密封的诏书高高举起,语气急促:“太尉!陛下……陛下危笃!特诏太尉即刻入宫,面受顾命!请太尉速行!”

司马懿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这消息击垮,司马师连忙在一旁扶住。他接过诏书,双手微微“颤抖”着打开,快速浏览,脸上血色尽褪,喃喃道:“怎会如此……前日听闻陛下只是微恙……” 他猛地抓住黄安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宦官微微蹙眉,“陛下龙体究竟如何?!”

“奴婢不敢妄言,太尉入宫便知。”黄安低眉顺眼,语气却不容拖延。

“备车!快!”司马懿对司马师吼道,声音嘶哑,充满了“忧心如焚”的悲痛。

马车在空旷的御街上疾驰,车轮碾过冰冷的石板,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辘辘声,打破了洛阳城的沉睡。车厢内,司马懿靠在颠簸的厢壁上,闭着双眼。外面悬挂的气死风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明灭不定。他并非在休息,而是在进行最后的“预演”。曹睿将死的面容、可能说出的托孤之语、曹爽可能的表情、刘放孙资的眼神……一切都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他悄悄用指甲,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尖锐的痛感让他眼眶瞬间泛红,湿润起来。做戏,需做全套。这是他从河内温县走出,历经数十年风雨,在无数次生死边缘学会的保身立命之本。

宫门次第而开,幽深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嘉福殿终于出现在眼前,殿外守卫的虎贲郎将夏侯献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并未阻拦。踏入殿门,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药石之气混合着龙涎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衰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灯火通明,却更显压抑。御榻之上,魏明帝曹睿深陷在锦绣被褥中,面色灰败,眼眶深凹,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侍立在榻尾,见到司马懿进来,他们的眼神飞快地交换了一下,那是心照不宣的确认。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榻前,身着紫色朝服,腰悬金印紫绶的新任大将军曹爽。他脸上带着难以完全压抑的、混合着悲戚与亢奋的神情,见到司马懿,他努力挤出一丝沉痛,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审视,也有一丝即将“同舟共济”的示意。

司马懿的目光与曹爽接触一瞬,便立刻“哀恸”地投向御榻,他踉跄着扑到榻前数步远的地方,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老臣……老臣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