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锐的喉结在防毒面具的束缚下艰难滚动了一下,风雪卷着细碎的冰晶扑在他护目镜上,挡住了他眼底翻涌的血色。
他第一次知道不能给中了芥子毒气的士兵喝水是在几个月前的淞沪会战上。
那天早上安静得吓人。
没有枪声也没有炮声,就连风都只有一丝,吹过来让人觉得闷热的厉害。
他们以为这是难得的喘息时间,都在尽可能的休息恢复体力。
突然就听见炮弹声。
不是平常的高爆弹,因为落地没那么响,只腾起一团暗黄色的烟。
他们都奇怪的看着那团黄色的烟,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烟慢悠悠飘过来,闻着有点像烂苹果,甜丝丝的,当时谁也没当回事,还以为是日军的炮坏了,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后来突然有人倒了。
先是二连的几个兵,抱着胸口蹲在地上,嘴唇慢慢变紫,跟冻透了似的,嘴里不停喊 “渴…… 渴死了”。
接着是其他人。
卫生员急得满头汗,背着药箱跑前跑后,手里攥着军绿色的铁皮水壶,见人就递。
既然喊口渴,那就多喝水或许能缓解。
那会儿他正帮忙抬着从前面撤退下来的小胡往后方医疗阵地跑。
小胡是山东来的块头大,平时能吃三碗糙米饭,扛着机枪跑二里地不喘气。
可那天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紫得发黑,抓着他胳膊的手一直在抖,声音哑得像破锣。
不停的喊着要喝水。
他正在找水壶卫生员就跑过来了。
小胡大口大口地喝水,突然吐了,吐出来的全是裹着密密麻麻小气泡的黑血。
那些血就像是酱油喷在他的身上和地上。
不等他有反应,小胡又突然疯了似的抓自己的脖子,指甲都抠进肉里。
眼泪鼻涕混着血往下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他吐了就好像一个开关,整个医疗阵地中了毒的士兵也全都同他一样,疯狂抓挠着胸前。
后来他才知道,芥子气会把胃肠黏膜都烧烂,喝水会加速黏膜的溃烂,让中毒的人更痛苦。
他见过被炸断腿的弟兄咬着牙自己捆止血带,见过被机枪扫穿肚子的兵用手把肠子塞回腹腔,可都没那回喝水的场面让他恐惧,夜里数次被梦魇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