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被那两点幽绿的光点刺破,如同墓穴中苏醒的鬼火。“匿踪者”的身体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本能地绷紧,灰色布衣下的肌肉纤维微微收缩,整个人如同融入背后冰冷船壳的阴影,将存在感降至最低。那声“迷途的影子”,带着一种洞穿伪装的锐利。
“咔……嗒……”
又一记生锈齿轮咬合的轻响。那两点幽绿光点下方,一盏样式古旧、灯罩布满污垢的煤油灯,被一只包裹在油渍斑斑皮革手套中的手点亮,昏黄的光晕驱散了小片黑暗,也照亮了灯后那张脸。
一张如同风干橘皮般布满深壑皱纹、肤色黝黑到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脸。眼眶深陷,那两点幽绿光芒竟是他的瞳孔,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冷静到极致的洞察力。鼻梁高挺如鹰钩,嘴唇薄而紧绷,没有一丝血色。他整个人缩在一张固定在舱壁上的、看似由废弃方向舵改造成的破旧座椅里,身上裹着层层叠叠、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重毛毯和帆布。
这就是“引路人”。他看起来不像活人,更像一具被时光遗忘在船舱里的干尸。
“琥珀……‘织命者’的线,快断了。” 引路人的声音干涩缓慢,每个字都像磨损的砂轮在摩擦,“她让你来,想去‘沉眠图书馆’。那条路……可不便宜,影子。”
“匿踪者”依旧沉默,只是将那双空洞的眼睛迎向那对幽绿的瞳孔,无声地确认。
引路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漏气风箱般的轻笑,伸出那只没提灯的手,指向舱内更深处的黑暗。“代价……路上再谈。先上来,‘清醒梦号’……要起航了。”
他转动座椅旁的某个锈蚀的阀门,座椅连同他本人,无声无息地滑入黑暗,煤油灯的光晕随之移动,勾勒出一条狭窄、低矮、布满管道和线缆的金属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些发出微弱荧光的生物苔藓,勉强照亮了前路,也显露出墙壁上刻满的、扭曲而诡异的符文,仿佛某种古老的航线图。
“匿踪者”略一迟疑,迈步跟上。通道内空气沉闷、冰冷,弥漫着浓烈的机油、铁锈和一种……类似古老香料与臭氧混合的奇异味道。脚下的金属网格板传来细微而持续的振动,那“巨大的机械心脏搏动”感愈发清晰,源头就在脚下深处,仿佛整艘船本身就是一头沉睡的巨兽。
通道尽头是一个更加狭小的圆形舱室,中央是一个由无数废弃仪表盘、裸露线束和闪烁着不稳定微光的晶体管道胡乱拼接而成的控制台。引路人已经坐在控制台前唯一一张用破烂皮革包裹的座椅上,煤油灯挂在舱壁的钩子上,昏黄的光将他那张枯槁的脸映照得更加阴森。
“坐稳。”他没有回头,干瘦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看似毫无规律地快速敲击、拨动着那些早已损坏或刻度模糊的旋钮、拉杆。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在弹奏一首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机械交响乐。
“匿踪者”在舱室角落一个固定在地面的金属箱上坐下,背脊微微弓起,保持随时可以发力的姿态。他(她)能感觉到,这艘船,这个引路人,都远比看起来要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