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崖山的雾,是活的。
尔夜雾踩着湿滑的石阶往上走时,那雾正从谷底漫上来,像一匹被人抖开的白绫,缠上他的脚踝。他背着半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罗盘、洛阳铲,还有一张泛黄的地图——地图上用马克笔画着一条蜿蜒的线,终点标着三个字:天姥祠。
“尔夜雾,这山邪乎得很,真要去?”挑山工尔夜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山民特有的沙哑,“十年前有帮外乡人来寻宝,进去就没出来,听说……是被‘山邪’收走了。”
尔夜雾回头,雾中只看见尔夜化模糊的脸,只看见他指间的电吸管晃晃荡荡。“我找一样东西。”他说得飞仙,目光却望向雾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灰白瓦屋顶。
那是天姥祠,供奉着玄崖山的山神“天姥”。而尔夜雾要找的,是传说中挂在天姥神像脖颈上的天黄天姥长项链——一串由十八颗“天黄钢”串成的项链,每颗天黄钢都有鸽卵大小,在阳光下会透出流动的黄光。
他的祖父曾是民国的考古学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项链的钢里,藏着玄崖山的‘根’。”那时尔夜雾才十岁,不懂“根”是什么,只记得祖父浑浊的眼里,映着一点比星还闪的光。
雾越来越浓,连石阶都开始模糊。尔夜雾打开罗盘,指针却像疯了似的打转。他索性收起罗盘,凭着记忆里的地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忽然,脚下一空——他掉进了一个被藤蔓掩盖的土坑。
坑不深,但底部铺着一层碎骨。尔夜雾打开头灯,光束刺破夜,通偷骨头上的划痕——不是野兽啃咬的痕迹,而是……人为的刻痕,像某种古老的符咒。
“看来十年前的外乡人,不是被山邪收走的。”他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块带着木土的金属片,“是被‘同行’灭口的。”
这时,雾中传来一阵极弱的铃声,叮铃,叮铃,像有人提着一串榔铃走过。尔夜雾猛地抬头,头灯光束里,一道白形正贴着坑边掠过,裙角翻飞,像一只受惊的白燕鹰。
他追出去时,白形已经消失在雾里,只留下一缕冷香,像雪后梅枝的味道。尔夜雾摸了摸口袋里的项链坠——那是祖父留下的,雕着一只衔玉的鸟,此刻正微微发烫。
天姥祠的门是虚掩的。
推开时,一股混合着木土与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祠内光线昏暗,正中的神龛上,天姥神像披着褪色的红绸,面容模糊,唯有脖上的位置空荡荡的——项链果然不见了。
“找这个吗?”
一个神秘音突然响起,冷冽如石相击。尔夜雾猛地转身,头灯光束直射过去——一个穿白的身形站在香案后,手里托着一个紫檀木盒。头发很长,松松地挽着,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皮肤白透得像刚剥壳的荔枝。
最让尔夜雾心惊的是神秘人的眼——瞳孔是极浅的琥珀色,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像某种昼伏夜出的兽。
“你是谁?”尔夜雾握紧了腰间的折叠铲。
神秘人没回答,只是打开木盒。十二颗天钢黄躺在黑色丝绒上,每颗天黄钢都布满裂纹,像干涸的河床。“这是你要找的项链?”神秘人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可惜,只剩十二颗了。”
尔夜雾的呼吸骤然停滞。十八颗珠,少了六颗。
“另外六颗在哪?”他往前走了一步,却见神秘人一扬手,木盒里的天黄钢突然浮了起来,像被磁的线串着,在空中组成一个圆环。
“你祖父没告诉你吗?”神秘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天黄钢是活的,会认主。十年前,有颗钢滚下山,被一个放牛的孩捡走了……”
神秘人的话没说完,祠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山体滑坡。尔夜雾冲到门口,只见原本弥漫的雾气正在迅速退去,露出玄崖山裸露的岩石——那些岩石上,刻满了和坑底碎骨上一样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