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商末周初,人间王朝更迭之象已显。殷商帝辛在位,虽仍居朝歌,承袭六百年国祚,然天命流转,气运之衰微,已如日渐西垂,难以挽回。西岐之地,西伯侯姬昌广施仁政,德化一方,隐隐有凤鸣岐山、圣主将出之兆。
这是一个与上古迥异的时代。神人混居、巫祝通灵的景象逐渐褪色,昔日频繁显圣、行走大地的诸神身影,已悄然隐于洞天福地、九天宫阙,或是沉眠于传说与信仰之中。人族自身的力量、智慧与创造力,正如地底涌动的岩浆,蓄势待发。城郭愈发巍峨,礼乐初具雏形,金石甲骨之上,文字记载着部落联盟走向王朝国家的轨迹,也预示着一段波澜壮阔的人间史诗即将拉开序幕。
然而,这“人”的纪元,并非建立在绝对的平静之上。它建立在一位神女以自身意志弥合天地、消弭“太一”威胁的基石之上。
那一日,瑶姬以“守护瞬间”的誓言,化解了“虚无镜像”的终极拷问,其意志最终与天地法则网络融为一体,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她的父亲,地皇姜石年化身天地的那部分灵息,亦随之圆融运转,成为世界循环和谐律动的一部分。笼罩神州、企图固化一切的终极威胁消散了,世界重获了自主衍化的权利,迎来了一个允许成功也允许失败、充满希望也伴随挑战的、真正向未来敞开的新纪元。
如今,距离那场超越力量层面的哲学之战,已过去近百载光阴。
神州大地,一处名为“赤谷”的偏僻村落。此地据传与上古烈山部族有些渊源,村民多以耕作、采药为生,民风淳朴。晨曦微露,薄雾如纱,笼罩着山谷间新垦的梯田与古老的林地。早起的农人已扛起耒耜,走向田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气息。
村中最为年长的巫祝,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人称“稷伯”。此刻,他正带领着寥寥数名族人,在村口一株巨大的、据说是神农时代遗留下来的赤菽(一种红色豆类植物)图腾下,进行着简单的晨祭。
祭品不过是新采的野果和清冽的泉水。稷伯手持一根缠着五色丝线的木杖,低声吟唱着古老而残缺的祷词,语调苍凉,充满了对大地、对先祖神农氏(姜石年)的感念。年轻的族人们虽也恭敬,眼神中却难免带着一丝迷茫与敷衍。时代变了,这些古老的仪式,除了像稷伯这样的老人,年轻一代已渐渐觉得遥远而不再必要。
“……承地皇遗泽,感瑶姬娘娘护佑,使我等得以生息于此……”稷伯的声音在空旷的谷地间回荡,带着一种与时代略微脱节的执拗。
仪式结束,年轻人纷纷散去,投入日复一日的劳作。唯有稷伯,依旧伫立在赤菽图腾下,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身,浑浊的双眼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脉,眉宇间隐有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色。
“稷伯,还在担心地脉的事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走来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名叫赤岳,是村中少数还对古老传说和地脉感应抱有浓厚兴趣的年轻人。他身形矫健,眼神明亮,带着山野特有的灵气。
稷伯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赤岳:“小岳啊,你感觉到了吗?这几日,地气流转似乎……有些滞涩。就像清澈的溪流,混入了难以察觉的泥沙。”
赤岳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点点头:“嗯,尤其是夜里打坐的时候,能感觉到脚下深处传来的‘脉动’,不如以往那般平稳有力,偶尔会有一丝……冰冷的震颤。”
这种感应,是烈山氏后裔残存的天赋。他们世代居住于此,守护着这片土地下一条细微却重要的地脉分支。在瑶姬化身天地法则后,这地脉本应更加顺畅活跃,滋养万物。然而近月以来,无论是经验丰富的稷伯,还是天赋初显的赤岳,都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谐。
这异样极其微弱,并非地龙翻身的前兆,也非寻常的灵气波动,更像是一种……源自更深、更幽远之地的“侵蚀”,无声无息,却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空无之感。
“但愿只是老朽多心了。”稷伯喃喃道,像是在安慰赤岳,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瑶姬娘娘已守护了这片天地,新纪元当风和日丽,万物竞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