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寒气,斜斜打在静水庵的灰瓦上,洇出一片片深痕。
沈如晦站在庵门西侧的银杏树下,望着那扇斑驳的朱漆门,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母亲遗留的银镯——镯身内侧的梅花纹凹槽里,还嵌着十年前冷宫地砖的细沙,那是母亲将它塞进她襁褓时,唯一带出来的家的痕迹。
她与萧珣在北苑密林定下此行。柳如烟掉落的残纸上,那朵被墨污晕染的梅花;影卫从柳成案牍里搜出的“梅影”二字密语;还有冷宫老宫女静观师太的那片绣着半朵寒梅的素帕,所有线索都指向这座京郊古庵。
“姑娘,影卫探得,皇后的人半个时辰前就围了庵外的林子,只留了正门一条路。”
阿梨撑着油纸伞,伞骨上的铜环随着她的动作轻响,
“王爷按约定带影卫守在庵后密道,那是您当年从冷宫出来时走过的路,绝不会错。”
沈如晦点头,目光落在庵门两侧的石狮子上。狮爪下的基座有处极浅的刻痕,是她幼时随母亲来此礼佛时,用发簪划下的小小的“如”字。
那时沈如意还不是静观师太,只是跟在母亲身后,笑着看她胡闹的“如意姑姑”。
她换上带来的粗布尼衣,将那枚“影”字令牌塞进阿梨的发髻,自己则攥紧母亲的银镯,推开虚掩的庵门。门轴发出“咿呀”的哀鸣,像极了沈如意去年冬里咳疾加重时的喘息。
院内的青石板缝里,冒出几株倔强的野菊,沾着雨珠,倒有几分像冷宫墙角的草。东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竹榻——那是静观师太打坐的地方,影卫回报时说,榻下的地砖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阿弥陀佛。”
一个挎着药篮的哑仆从回廊走过,见了沈如晦,双手合十行礼,眼角却飞快地往西侧的梅园瞥了一眼。那哑仆的手腕上,戴着串檀木佛珠,第三颗珠子上有个极小的梅花刻痕——那是沈家旧仆的标记。
沈如晦心领神会,借着避雨的由头拐进梅园。雨后的梅枝湿漉漉的,新抽的绿芽裹着水,在暮色里泛着微光。最深处那株老梅,树干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绸,绸角绣着朵完整的梅花,正是沈如意素帕上那半朵的另一半。
她走到树下,按萧珣教的法子,以“左三右二”的节奏轻叩树干——那是沈家传递密信的暗号。第三下叩完,脚下忽然传来“咔”的轻响,一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缓缓下沉,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飘出淡淡的檀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沈如晦示意阿梨守住入口,自己则点亮火折子,顺着陡峭的石阶往下走。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佛经,经文间隙,用朱砂画着零星的梅花,一路蜿蜒向下,像串引路的灯。
尽头是间丈许见方的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人——正是静观师太。她的右手蜷成拳,指缝间露出半张残破的羊皮纸,左手则死死按着石台,指腹在石面上抠出深深的血痕。
“如意姑姑!”
沈如晦扑过去,十年前沈家出事那晚,是沈如意背着年幼的她。
静观师太的身边有用血写的一张纸,
“梅……梅花印……能……调……隐藏军队……”
沈如晦浑身一震。梅花印?她忽然想起母亲银镯里的那片薄玉,玉背确实刻着朵极小的梅花,母亲临终前只说“此乃沈家命脉”,却从未细说究竟。
隐藏军队?沈如晦猛地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被烧毁的《北境布防图》。她幼时曾偷偷翻看,图卷末尾盖着个朱砂印,正是朵绽放的梅花。那时她以为是父亲的私印,如今想来,竟是能调动军队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