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还在路上并不孤单

“汤在灶上温了第三遍,就等你回来。”她把碗递过来,指尖蹭过我的手背,带着常年择菜、洗碗留下的薄茧,却比碗底的温度更烫些。碗里的排骨炖得酥烂,筷子一挑就脱了骨,汤面上浮着层金黄的油花,是她总说“要多熬半个时辰才出味”的老规矩。

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奶奶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剥毛豆,阳光从窗棂漏下来,照见她鬓角的白霜。灶上的粥锅“咕嘟”响,她抬头喊:“粥给你温在锅里,碗边给你留了糖桂花。”后来我果然在灶台上看见那只青花碗,糖桂花结了层薄皮,碗沿还沾着半圈浅浅的牙印——是小时候我总爱抱着碗边啃留下的。

小主,

门轴又“吱呀”响了声,母亲正弯腰擦回廊的石板,玉兰花瓣落了她一肩,她也不拂,只笑着说:“这树一年比一年开得密,你爸年轻时栽的,如今倒成了咱们家的钟,花开了就知道春深了。”

晚风又吹过来,带着汤的热气、花的香,还有母亲围裙上洗不掉的油烟味。原来永恒从不是什么惊涛骇浪,就是灶上永远温着的汤,是门轴转了十年仍熟悉的声响,是她鬓角的白霜和我碗边的牙印,在岁月里慢慢叠成的、摸得着的温度。

暮春的风总带着些微醺的暖意,卷起廊下的玉兰花瓣。那花瓣白得像月光凝成的纸,一片叠着一片,悄无声息地铺满青灰色的石板路。她总在这个时候提着竹篮来,手里握着块半湿的抹布,一下一下,细细擦拭着被晨露打湿的石板。

指尖抚过冰凉的石面,陈年的裂纹里还嵌着去年的花痕。她擦得很慢,像在临摹一幅早已熟悉的画。风又起时,新的花瓣便簌簌落下来,有的粘在她挽起的袖口上,有的落在刚擦净的石板中央,像她年轻时不慎打翻的胭脂盒,晕开一小团温柔的白。

她从不抬头去看那棵老玉兰树。树干上的皱纹比她眼角的还要深,枝桠伸向天空的姿态,她闭着眼都能画出来。只是偶尔,当一片花瓣恰好落在她手背上时,她会停顿片刻,指尖轻轻一捻,那柔软的触感便顺着血脉,流进心底某个温软的角落。

石板渐渐显露出干净的底色,映着廊外的天光,也映着她鬓角新生的白发。有花瓣落在她脚边的竹篮里,与去年晒干的花瓣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昨日,谁是今朝。她直起身,看着石板上零星散落的洁白花瓣,像一首无字的诗。晚风穿过回廊,带着玉兰的清香,也带着时光的味道,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微微颔首,仿佛听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是那双眼眸里,漾着比月光更淡,比春水更深的平静。或许,有些等待不必追问结果,有些答案,就藏在这年年岁岁的花开花落里,藏在她掌心的温度与石板的微凉相触的瞬间,无声无息,却早已了然于心。

这时,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停在了她脚边的花瓣上。她微微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那蝴蝶,仿佛在与它一同感受这暮春的宁静。蝴蝶停留片刻后,又振翅飞走,消失在花丛间。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提着竹篮往屋里走去。路过堂屋时,看到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照片里年轻的自己和家人身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走进厨房,她把竹篮放在桌上,开始准备晚餐。切菜的声音、炒菜的滋滋声,和着窗外传来的鸟鸣声,交织成一曲生活的乐章。

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她摆好碗筷,坐在桌前,静静地等待着家人归来。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上,花瓣被染成了金黄色,美得如梦如幻。她知道,生活的温暖与美好,就藏在这平凡的日常里,岁岁年年,从未改变。

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丈夫和孩子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妈,今天的饭菜好香啊!”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到桌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满桌的佳肴。丈夫也笑着走向她,接过她手中的围裙:“辛苦啦,今天的玉兰花开得真好。”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温馨的氛围在屋内弥漫开来。孩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一边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学校里的趣事,丈夫不时地给她和孩子夹菜,她则微笑着倾听,偶尔回应几句。饭后,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晚风轻拂,玉兰花香萦绕。孩子在花丛中追逐着萤火虫,她靠在丈夫的肩上,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幸福。夜渐深,一家人回到屋内,互道晚安。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眼帘在暖黄的台灯光晕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白日里那些细碎的美好,像散落在记忆里的星辰,此刻在梦境中缓缓铺展开来。或许是午后阳光里猫咪蜷在膝头的温度,或许是街角咖啡店飘来的焦糖香气,又或许是朋友发来的那句带着笑脸的。这些平凡的片段在梦里酿成了蜜糖,让她即使在睡梦中,嘴角的弧度也未曾落下。窗外的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自然的摇篮曲。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她枕边织就一片温柔的银网。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窗外的风声交织成宁静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