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风卷着最后一缕橘红的夕照掠过窗台时,我正对着日记本发呆。那是五年前的本子,某一页用蓝墨水写着:“三十岁前,要在老城区开一间有落地窗的画室,让每个走进来的人都能看见我画里的海。”
指尖无意识划过纸面,墨迹早已洇开些许,像一滴没忍住的泪。后来呢?后来画室没开成,连画笔都在搬家时被塞进了储物箱最底层。我总以为是自己背道而驰,从那个抱着画筒跑遍画廊的姑娘,变成了如今对着报表敲键盘的上班族,像两条永不相交的铁轨。
楼下的梧桐叶沙沙响,恍惚间又听见当时的自己在喊:“必须是落地窗,必须在老城区,必须……”那么多“必须”堆成山,压得后来的每个深夜都喘不过气。原来不是路错了,是我把“终点”画得太满,连路边的野花都成了必须铲除的杂草。
风里忽然飘来一阵淡香,是楼下新栽的晚桂。比记忆里老院那株要淡些,却更绵长,丝丝缕缕缠上发梢。我起身翻出储物箱,画笔的木柄蒙着薄尘,却没变形。夕阳彻底沉下去时,我拧开颜料盒,没有画海,只画了眼前这株晚桂——用的是刚调的灰紫色,比记忆里的金桂多了几分暮色的温柔。
楼下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画布上,竟有种意外的暖。她坐在石桥上踢着石子,看最后一抹霞光沉入河底。水面渐次浮起暮色,像打翻的墨汁在宣纸上慢慢晕染。方才还在心头盘旋的旧忆,那些夏日正午的炽烈阳光、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气、蝉鸣里的喧嚣,此刻竟像被这微凉的晚风悄悄吹散了。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石栏上的刻痕,忽然瞥见草丛里亮起星子般的光点。是萤火虫。它们从枯败的荷叶下钻出来,先是零星几只,渐渐聚成流动的光河,顺着河岸望去,树影里、草丛间,无数萤火提着灯笼翩跹,像谁在暮色里撒下一把碎钻。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攥着褪色照片的模样,那时总觉得只有记忆里的太阳才是真的明亮,却忘了抬头看看此刻。晚风掠过芦苇荡,送来远处人家的饭菜香,归鸟掠过黛色的屋顶,翅膀剪裁着渐暗的天幕。原来并非只有耀眼的光芒才称得上风景,这暮色里藏着的温柔笔触——朦胧的远山、闪烁的萤火、归家者的剪影,何尝不是另一幅画的序章。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轻盈地拍了拍裙摆,仿佛要抖落那一身的尘埃和疲惫。石栏上的凉意,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去,就像她心中的烦恼一样,渐渐淡去。
她的目光被远处的路灯吸引,那一盏盏次第亮起的路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宛如夜空中的星星,在青石板路上铺成了一条蜿蜒的河。这条河在黑暗中流淌,给人一种宁静而温暖的感觉。
萤火虫在她身边飞舞,它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无数细碎的星子,从天空中坠落,落入了这人间的世界。她微笑着,看着这些小小的精灵在她周围翩翩起舞,仿佛它们是专门为她而来,为她编织一场梦幻般的舞蹈。
她转过身,缓缓地往回走,脚步轻盈而优雅。身后的暮色如同一层温柔的纱幕,轻轻地拥抱着她,仿佛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一切都围绕着她展开。
这一刻,她就像是一幅刚刚落笔的水墨画,清新而淡雅,正等待着展开更悠长的故事。夕阳的金辉渐渐隐入远山,天空被晕染成温柔的橘粉色。她静静地坐在老槐树下的石阶上,手里攥着那片捡来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像极了记忆里那些纵横交错的时光。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也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不远处,邻家的孩子正在追逐嬉闹,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整个小巷,那笑声里,藏着她也曾有过的无忧童年。她微微眯起眼,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亮色慢慢褪去,就像那些逝去的日子,虽已看不见,却在心底留下了温暖的印记。眼角有些湿润,或许是想起了某个雨夜的独自徘徊,或许是念及某次不期而遇的温暖。但很快,她的嘴角又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像暮色中悄然绽放的昙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那些欢笑与泪水,那些相遇与别离,都如同这暮色中的一切,无论是归巢的鸟儿,还是街边渐次亮起的灯火,都在时光里慢慢晕染开,像宣纸上洇开的墨,淡了轮廓,却浓了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