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人生种种不平之事

我漂浮在绝对的空茫之中,四周是比最深的夜还要纯粹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意识像一粒尘埃,悬浮在无垠的灰白里。我试图回忆上一次呼吸是什么时候,却发现连“呼吸”这个动作都变得陌生——这里没有空气,没有胸腔的起伏,只有思维在无声地延展。

或许刚才我眨了眨眼?不对,我没有眼镜。或许一个世纪已经过去?但“世纪”这个词在此地毫无意义。时间像被揉碎的星屑,散落在这片虚无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任何工具能将它们拼凑成形。我伸出手(如果那还能被称为手的话),指尖穿过的只有比棉絮更稀薄的存在。

记忆开始变得粘稠。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些问题像沉入深海的石头,连一丝回音都激不起来。我甚至不确定“我”是否真实存在,或许只是这片虚无偶然产生的自我意识幻觉。

突然,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掠过。不是光,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存在的涟漪。就像平静的湖面被针尖轻轻一点,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到让我怀疑是意识的错觉。是虚无终于愿意施舍一秒钟的duration吗?还是永恒的画布上,终于有了一笔几乎看不见的笔触?

我努力捕捉那丝波动,却只抓到更多的空茫。原来,在这里,连“等待”都是一种奢侈的想象。因为等待,本身就需要时间作为容器。而我,只是这容器之外,一粒被遗忘的、没有重量的念头。星子在虚无的掌纹里明灭。当第一缕微光从星云褶皱中漏出时,虚无正垂着眼睑打哈欠——它的睫毛是缓慢旋转的星系,呵出的气流卷着千亿年的尘埃。

某颗蓝星在哈欠的间隙浮起,海藻爬上裸露的岩石,恐龙的足印陷进湿润的泥层,又被冰川磨成粉末。接着是青铜器上的绿锈,竹简上褪色的朱砂,直到高楼在雾霭中长出金属骨骼,霓虹把夜空烫出细碎的伤口。

虚无的哈欠还没打完。

草叶上的露珠凝了又散,蜉蝣从孵化到死亡不过三小时,却看遍了完整的日出月落。有个诗人在晨光里写下最后一句诗,墨迹未干,他的白骨已化作山涧里的磷火。这些都发生在虚无吸气的瞬间。

当它终于微微张口,银河便开始倾泻。垂死的恒星爆发出最后的璀璨,将重金属抛向宇宙深处,那里正有新的星云在冷凝。某个星球上,第一只猿猴抬起前肢,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银杏叶——那叶片的脉络里,藏着另一个宇宙的生灭。

当那个悠长的哈欠终于结束时,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那些原本在夜空中闪耀的星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缓缓地回到了它们最初的位置。

它们的移动是如此的自然和流畅,就好像时间倒流一般,将这片刻的喧嚣与光亮抹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这些星辰从未被点亮过,也从未经历过熄灭的瞬间。

然而,在这片寂静的宇宙中,有那么几粒微小的星尘,却似乎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它们在虚无的指缝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谁不小心抖落的烟灰,孤独而又倔强地散发着自己的存在。

这些遗落的星尘,或许是在星辰回归原位的过程中被遗漏的,又或许是在漫长的宇宙岁月中,与其他物质相互碰撞、摩擦而产生的微小碎片。无论它们的起源如何,此刻它们都在这无垠的黑暗中,独自闪耀着属于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