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仪式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道远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周遭的空气已彻底变得清明,再无之前的滞涩与阴冷。

许多村民脸上已挂满泪水,但那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哀悼与释然交织的复杂情绪。

篝火噼啪作响,夜色静谧,唯有夜风吹过断壁的细微呜咽。

道远缓缓睁开眼,眸中清澈悲悯依旧,仿佛方才那瞬间的异样从未发生。

他起身,对众人微微一礼:“亡魂已得安息,此间怨气暂平。”

池修远代表众人回礼:“多谢大师。”

楚平野立刻凑上前,满脸敬佩:“大师你真厉害!念经都能念得这么好看又好听!”

道远微微一笑,并未回应这份跳脱的夸奖,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独自静立一隅、轻纱覆面的覃故身上一瞬,随即自然移开。

覃故隔着轻纱,精准地接住了那一瞥。

那眼神依旧温和,却仿佛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力量,让他袖中的傀丝瞬间凝滞。

这和尚……感知到了什么?

而方才那未能被超度的、隐藏极深的怨念……又究竟是什么?

夜空下,篝火旁,短暂的安宁降临,却仿佛有更深的迷雾悄然弥漫开来。

道远收回目光,双手合十,对池修远温言道:“怨气虽暂平,然邪物未除,根源未净。小僧愿与诸位施主一同守夜,以防不测。”

蒋延冷哼一声,算是默认。多一个助力,他自然不会拒绝,尤其这和尚看起来确有几分本事。

池修远拱手:“有大师相助,自是再好不过。”他随即安排下去,让疲惫不堪的村民们尽量聚拢休息,由他们几人轮流值守。

楚平野自告奋勇要守第一班,凑到覃故身边,压低声音,依旧不死心地追问:“之之?霭霭?你倒是选一个嘛……”

覃故周身气息一冷,连轻纱都似乎无风自动了一下。

他根本懒得理会,转身便要走向村落外围,选择一处视野开阔的断墙之上值守。

然而,他脚步刚动,那道温和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这位施主,请留步。”

道远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隔着几步距离,静静看着覃故。

月光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仿佛镀着一层圣洁的银辉。

覃故身形顿住,并未回头,只是侧身,隔着轻纱,将嗓音压得极低,冷漠相对:“道远大师有何指教?”

楚平野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道远的视线似乎能穿透那层轻纱,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察力:“施主身上,似乎沾染了些许不洁之气,与此地残余的某缕怨念似有共鸣。”

“方才超度之时,小僧便有所感。”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蒋延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覃故,带着审视。

楼听雨搭在蹁跹绫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池修远面露讶异,池曼兮则下意识地又往哥哥身后缩了缩。

楚平野立刻跳脚:“哎!和尚你可别乱说!云…霭霭他刚才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沾染什么怨念?还共鸣?你看错了吧!”

道远神色不变,悲悯的目光依旧落在覃故身上:“小僧并非指责,只是关切。”

“此间邪异,诡谲难测,或许是不经意间被侵蚀。施主若觉不适,小僧或可助你诵经驱散。”

覃故缓缓转过身,正对着道远。

轻纱之下,无人能窥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冷得几乎能掉下冰碴的声音:“不劳大师费心。我很好。”

“并非费心。”道远微微摇头,语气诚恳,“那怨念阴毒顽固,非常力可除。小僧恐其会影响施主心神,甚至……引来邪物。”

这话几乎是在明示覃故可能成为一个隐患。

蒋延眉头紧锁,上前一步,灼阳剑的炽热气息隐隐针对覃故:“云霭之,大师所言可是属实?”

他更相信实际的风险,宁可信其有。

楼听雨虽未言语,但身形已微调,呈隐约的戒备姿态。

池修远面色凝重,池曼兮更是紧张地抓住了哥哥的衣袖。

楚平野急得还想辩解,却被覃故抬手制止。

覃故静静立于原地,夜风吹动他的衣摆和轻纱,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并未回答蒋延的问话,而是对着道远,一字一句道:“大师的佛法,看来尚未修到‘慧眼如炬,明辨是非’的境界。”

道远眸光微闪,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愚钝。还请施主明示。”

“我身上是有沾染怨念不假,但那是我百年前外出历练偶遇一凶残魔物所致。”覃故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冷寂如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