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萧远山的归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帝都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朝野震动,各方势力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座沉寂已久的王府。然而,处于风暴眼的王府内部,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沉稳。
萧远山回府后并未大肆声张,除了次日清晨依例入宫面圣述职外,便深居简出,仿佛真的只是回京休养。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以王府为中心弥漫开来,使得那些暗中窥探的视线不得不收敛几分。京兆尹对城南“爆炸案”的调查也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以“江湖流寇私藏火药不慎引爆”草草结案。
这种外松内紧的氛围,给了凌烬宝贵的准备时间。他在密室中静修养伤,同时反复推演与乌木台会面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萧煜则调动九离宗的全部资源,加紧搜集一切与“辰砂”、北漠异动相关的蛛丝马迹。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子时将近,帝都陷入一片死寂。今夜无月,浓云蔽空,只有零星几点星光顽强地穿透云层,照亮下方如同巨兽匍匐般的城郭。城东乱葬岗,荒坟累累,枯草过膝,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磷火在黑暗中幽幽闪烁,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凌烬一身玄色劲装,如同融入了夜色。他并未佩戴显眼的兵刃,只在腰间暗藏了一柄淬毒的匕首,袖中扣着几枚柳叶镖,靴筒里插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短刃“断水”。萧煜给他的那枚简化版清心丹早已含在舌下,一丝丝清凉之意不断上涌,保持着他头脑的绝对清明。
他没有让九离宗的人靠近,这是与乌木台的约定,也是彼此的试探。但他知道,萧远山定然安排了后手,只是不知隐于何处。这种未知,反而让他更加安心。
他选择了一处地势稍高、背靠一棵枯死古槐的荒坟作为等候点,这里视野相对开阔,且不易被四面合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除了风声和虫鸣,再无其他声响。
子时正刻,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乱葬岗深处传来。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环境中却格外清晰。
凌烬凝神望去,只见一点幽绿色的光芒缓缓飘近。持灯者是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破烂萨满袍的老妪,她脸上涂满了诡异的油彩,眼神空洞,手中提着一盏骨制灯笼,里面燃烧的并非烛火,而是幽幽的绿芒,照得她形同鬼魅。老妪身后,跟着的正是北漠国师乌木台。
乌木台依旧穿着那身象征身份的黑色萨满袍,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在绿光映照下,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骷髅头的木杖,步履沉稳。
两人在距离凌烬十步之外停下。那提灯老妪将骨灯挂在一旁歪斜的墓碑上,然后如同雕塑般静立不动,仿佛失去了生机。
“凌将军,久仰了。”乌木台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糙石摩擦,“十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可喜可贺。”他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
凌烬心中冷笑,十年前他虽与北漠交战,但并未与这位深居简出的国师照过面,何来“不见”之说?这不过是开场白而已。他不动声色,拱手道:“乌木台大师,谬赞了。凌某苟延残喘之人,当不起风采二字。”
乌木台浑浊的眼睛盯着凌烬,仿佛要将他看穿:“将军何必过谦。能从断魂崖下生还,隐忍十年,重返帝都,这份心性毅力,非常人所能及。只是,将军此番回来,是欲效仿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以雪前耻?”
“凌某愚钝,只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凌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至于是否是卧薪尝胆,大师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