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鸣谢:tijin送出的大神认证,特此加更!>
辽国皇都析津府内,早已是另一番如火如荼的光景。
距辽皇耶律倍大婚之期不足两日,整座城池仿佛被浸入了一片红色的海洋。皇宫内外,张灯结彩,朱漆门柱光可鉴人,琉璃瓦下悬挂着无数大红宫灯,即便在白日里,也透着几分喜庆的灼热。
宫娥太监们步履匆匆,捧着各色锦缎、礼器穿梭于殿宇廊庑之间,神色间满是忙碌与肃穆。皇城根下,一队队皮甲鲜明的御帐亲军巡弋不休,刀枪映着日渐炽烈的阳光,寒气森森,为这满城喜庆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杨炯从一场酣沉却又纠缠的睡梦中醒来,触手所及,榻旁已是空凉一片。耶律南仙不知何时已然离去,只余枕衾间若有若无的冷冽馨香,提醒着昨夜那场如同暴风骤雨般的痴缠。
杨炯揉了揉双眼,披衣起身,简单盥漱,信步走出这间位于深宫的僻静寝殿。
宫苑深深,庭树寂寂。杨炯漫无目的地闲逛,所见皆是陌生的辽宫景致与忙碌的宫人,偶有官员或侍卫认出他这位身份特殊的“华使”,也只是远远躬身施礼,目光中带着探究与敬畏,却无人上前攀谈。
杨炯只觉百无聊赖,心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这金碧辉煌的辽国皇宫,于他而言,不啻于一座精致的牢笼。
索性迈步而出,穿过几重宫门,来到了析津府的大街之上。
刚一出宫,喧嚣热浪便扑面而来,与宫内的肃穆井然判若两个世界。
长街之上,车马如龙,人流如织。
各家店铺门前皆悬挂着红绸彩缎,售卖南北货物的、表演杂耍百戏的、吆喝着时新吃食的,汇成一片鼎沸人声。空气中混杂着香料、油脂、汗水和尘土的气息,活色生香。
时近正午,日头渐毒,杨炯腹中饥馑之感更甚,他避开摩肩接踵的人流,专拣那相对清净些的巷口街角行走,目光在沿街食摊上逡巡,欲寻些地道风味,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
正行间,忽见前方一处羊肉面摊,幌子旧得发白,却宾客盈门,几张油腻腻的木桌旁坐满了食客,人人捧着一只海碗,吃得额头见汗,唏哩呼噜之声不绝于耳。
那大锅之中,羊骨熬就的浓汤翻滚着奶白色的浪花,香气浓郁醇厚,直往鼻子里钻。
杨炯心中一喜,刚欲举步上前,冷不防身侧小巷阴影里,一道身影如燕雀般疾掠而出,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不由分说,扯了他便走。
杨炯吃了一惊,反应奇速,肘腕微沉,当即便要反击回去。
然而目光一扫,看清了来人,那提起的气力顿时消散于无形,只化作一声无奈苦笑:“萧崇女,你这是要当街绑架不成?”
但见今日的萧崇女,迥异于往日装扮。她一身胭脂红色的契丹马装,裁剪得极为贴身,勾勒出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与丰腴修长的双腿曲线。
鸦青色的长发并未多做修饰,只以一根银带高高束成一束马尾,甩在脑后,更显得颈项修长,英气勃勃。她肤色白皙,日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眉眼本就生得极好,此刻未施粉黛,却因这一身劲装和那眉宇间草原儿女特有的骄傲与力量感,透出一种野性而明丽的美,恰似那在大漠风沙中倔强生长的红柳花,别具风情。
萧崇女却不答话,只紧紧抿着唇,一双妙目之中似有郁结之气。她拉着杨炯,三转两转便入了更深处一条无人小巷,巷中早有备好的一匹神骏青骢马。
只见其毫不拖沓,一把将杨炯往马前推,低喝道:“上马!”
杨炯见她神色不对,心知必有缘故,只得依言翻身而上。
未等他坐稳,萧崇女已利落地踏镫,轻盈落在他身前马背上,一手接过缰绳,另一手反手抓住杨炯的胳膊环在自己腰间,同时口中清叱一声:“抱紧了!”
话音未落,萧崇女已扬起手中马鞭,在空中挽了个鞭花,清脆地抽在马臀之上。
青骢马吃痛,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如离弦之箭般蹿出了小巷,直冲向城门方向。
杨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带得身子猛地后仰,险些栽下马去,忙不迭双臂用力,牢牢箍住了她那不盈一握却又充满弹力的腰肢,耳边风声呼啸,两旁街景飞速倒退,忍不住提高声音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哼!”萧崇女头也不回,声音混在风里,带着明显的气闷与委屈,“你这人忒不讲信用!昨日不是说好了,今日由我带你出城纵马,领略我草原风光吗?如今日头都快爬到中天了,我若不来寻你,你怕是早已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杨炯闻言,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如今身边女子,无论是耶律南仙、尤宝宝,还是这萧崇女,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一旦认定了某事某人,便如草原上的猎鹰盯上了猎物,不死不休,让他这向来自诩‘探花郎’,也生出几分“无处可逃”的感慨。
当下无奈叹道:“萧姑娘,你讲点道理!昨夜我刚与你祖父生了龃龉,闹得不欢而散。今日若我大摇大摆去府上寻你,岂不是自投罗网,送上门去让你祖父拿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崇女听了这话,娇躯微不可察地一僵。她自是知晓祖父萧奕对杨炯的杀心,此事如同巨石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满腔烦闷无处发泄,只得尽数化作鞭策马匹的力量,连连催动座下青骢,向着城外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疾驰而去。
杨炯与她相识日久,对她性子也算了解几分。
这姑娘出身萧家这等顶级门阀,自幼见惯了权力倾轧,本是聪慧机敏之人。然而她前半生囿于世家女的命运,被教导着以家族为重,婚姻不过是维系权势的工具,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可说是个被世家规矩塑造出的“乖乖女”,与那潘简若虽有不同,内核里却都有些身不由己的压抑。
直至离开了析津府,助杨炯打理漠北牧场,见识了长安的繁华与辽阔天地的精彩,那颗被束缚已久的心,才如同冻土下的草籽,悄然萌发出新的渴望。
萧崇女本性应是活泼开朗,向往那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如今辽国朝局波谲云诡,萧家成了耶律南仙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她夹在祖父的家族责任、耶律南仙的压迫以及与自己的情谊之间,进退维谷,愁肠百结。
以萧崇女所能想到的,或许唯一能破开这僵局,又能保全自身与家族的法子,便是依托于一个足够强大、且有本事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男子。
而这个人选,在萧崇女看来,便是自己了。
只是这男女之情,最重一个水到渠成,讲究的是初见心动、日久生情的自然韵味。一旦掺杂了过多的算计与利害权衡,将那点朦胧好感摊开在明面上,变成一桩赤裸裸的交易,这其中的氛围便瞬间变了味道。
杨炯仔细回想,他与萧崇女之间,似乎总是合作、利益、局势分析居多,真正属于男女之间的旖旎瞬间,竟是寥寥无几。
一念至此,杨炯心中亦是惘然,不知此行是该顺势而为,还是该快刀斩乱麻,将话说明白。
当下只得暗叹一声:且行且看吧。
萧崇女一路纵马狂奔,似要将心中所有块垒都付诸这追风逐电的速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析津府那巍峨的城墙轮廓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壮阔无垠的绿色海洋扑面而来。
时维六月,正是草原上水草最为丰美的季节。目光所及,天地间仿佛被一种纯粹而浓烈的绿意所充斥。那草长得极高,几可没膝,甚至齐腰,碧油油、密匝匝,连绵起伏直至天际。
风从广袤的原野上吹过,草浪层层涌动,发出沙沙的轻响,日光洒落,在那无尽的绿波上漾起万千点碎金,流光溢彩,宛如一匹巨大无朋的绿色丝绸,在天地间肆意铺展、摇曳生姿。
萧崇女到了此地,仿佛游鱼归海,倦鸟归林,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了几分。她清喝一声,再次挥动马鞭,催动着青骢马在这碧绿海洋中尽情驰骋。
萧崇女骑术极精,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自然律动,那胭脂红色的身影在无边的绿意中划过一道矫健的轨迹,宛如一道跃动的火焰,热烈且生动。
她时而策马冲上草坡,任由长风拂面,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时而俯身贴紧马颈,让速度提升到极致,感受着那风驰电掣般的快意。
杨炯能清楚的感受到,萧崇女似乎想用这种极致的速度与放纵,冲散萦绕在心头的阴霾,找回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草原女儿。
杨炯双臂环着萧崇女的腰,感受着她身体里迸发出的活力与那刻意寻求解脱的渴望。当下只能默不作声,随着她的节奏起伏,目光掠过这苍茫壮丽的景色,心中亦不免有所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