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杨炯仿佛未闻,只揉了揉眉心,道:“军情紧急,我还需去中军帐,参详下一步方略。”
说罢,竟自转身去了。
留下李澈怔在原地,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那满腹的话语,只得又生生咽了回去,心中那点委屈,便如潮水般漫了上来,鼻尖微微发酸。
李澈默默跟至中军大帐,见杨炯伏于案上,对着一幅巨大的漠北地图凝神思索,时而提笔标注,时而蹙眉沉吟。
她不便打扰,只寻了个角落静静坐下,双手托腮,望着他专注的侧影。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他面容有些模糊,却更显轮廓分明。
李澈心道:“他这般辛苦,我若只为一碗面胡闹,岂非太不懂事?”
如此一想,心下稍宽。可少女心思,终是盼着心上人能记挂自己,便又寻些由头,欲引他注意。
见杨炯端起茶盏欲饮,李澈忙起身道:“茶凉了,我替你换盏热的吧?”
杨炯头也不抬:“无妨,凉的解渴。”
过了一会儿,李澈又道:“你……你饿不饿?我有些饿了。”
这话已是说得明白。
杨炯却只“嗯”了一声,目光仍在地图上逡巡,随口道:“若饿了,便先去厨下寻些点心垫垫,我忙完便去。”
李澈连番暗示,皆如泥牛入海,见他始终不解风情,心中那点酸涩渐渐酿成了苦闷,又由苦闷化作了些许气恼。
心想:“这坏蛋,平日里何等聪明伶俐,怎地今日便像个木头一般!莫非……莫非他真将答应我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越想越觉委屈,那眼圈便不自觉红了,忙低下头,强自忍住。
直至夜幕低垂,星子初现,杨炯方才搁下笔,长长舒了口气。
李澈见状,心知他公务暂毕,这最后的机会断不能错过,便站起身,走到他案前,声音里带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幽怨:“忙了一整日,如今总该得闲了罢?”
杨炯抬眼看她,见她俏生生立在灯下,浅碧罗裙衬得她肤光如雪,那双澄澈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淡淡水雾,似嗔似怨,我见犹怜。
他心中早已软了,却仍存心逗她,故作茫然道:“闲是闲了,只是累得紧。梧桐,你也累了吧?快回去安歇。”
此言一出,李澈再也按捺不住。
只觉一天下来的期待、理解、酸涩、委屈齐齐涌上心头,也顾不得什么矜持,跺了跺脚,嗔道:“你……你真是个大大的坏蛋!”
说着,竟抬起纤足,重重在杨炯小腿上踢了一下,随即转身,如一只受了惊的碧色蝴蝶,飞快地跑出了大帐,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炯吃痛,“嘶”了一声,看着她离去方向,摇头苦笑,低语道:“这丫头,气性倒不小。”
可嘴角那抹宠溺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他岂会真个忘记?早在月前,他便已惦念着今日。
见李澈这般情状,知是火候已到,便不再耽搁,悄悄起身,避开众人,径往厨帐去了。
却说李澈一路奔至营地旁的一处小丘上,方才停步。
此时草原之夜,静谧辽阔,五月中的风已带了些燥意,拂过草尖,沙沙作响。
一轮明月悬于中天,清辉遍洒,将无垠草原染作一片朦胧的银白,壮美之中别添几分温柔。
李澈独自坐在丘顶,抱着双膝,将尖俏的下颌抵在膝头,望着天边那轮玉盘,心中空落落的,又是伤心,又是气闷。
她随手揪着身边的青草,一片片扯落,口中不住低声数落:
“坏姐夫!说话不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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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坏蛋!明明答应给我过生辰的,什么都忘了!”
“木头疙瘩!笨蛋!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骂到后来,声音已带了些许哽咽。
夜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碎发,也吹得那身浅碧罗裙飘飘欲舞,在溶溶月色下,真如那广寒宫中偶落凡尘的小嫦娥,清冷孤寂,不食人间烟火,偏又带着几分小儿女的娇憨情态,惹人怜爱至极。
正自伤怀间,忽闻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不喜欢谁了?”
李澈娇躯一颤,猛地回头,却见杨炯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手中正端着一只青花大碗,碗中热气腾腾,不是她盼了一日的长寿面又是何物?
那面上铺着一个油亮亮的荷包蛋,旁边竟还有一只,正是她最爱的溏心蛋,另有几片嫩绿的菜叶,香气随热气袅袅传来。
李澈心中霎时被巨大的惊喜填满,那双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可一想到他白日里那般可恶,竟故意装傻充愣,害自己白白伤心了这许久,那刚到嘴边的笑意便硬生生忍住。
当即,李澈冷哼一声,倏地扭转身子,只留给杨炯一个写满“我很生气”的背影。
杨炯见她使小性儿,心中更觉可爱,端着碗绕到她面前,故意将碗凑近些,笑道:“一天没好生吃饭了,真不饿?瞧这荷包蛋,可是溏心的呢!”
李澈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理他。
杨炯又踱到另一边,道:“啧啧,还是两个呢!某人不是最爱吃这个了?”
李澈再次转身,用后背对着他。
杨炯忍住笑,变戏法似的又从身后提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角,立时香气四溢:“哎,可惜了,我还特意烤了只肥鹅,某只小馋猫不是最喜欢烧鹅就长寿面了么?”
“我才不喜欢!”李澈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怒目瞪着杨炯。只是那“怒意”在她那双澄澈眸子里漾开,倒更像是在撒娇了。
杨炯见她腮帮子微鼓,眼圈犹带红晕,知她委屈大了,心中那点逗弄的心思早已化为满腔怜惜,后悔不该让她苦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