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思安若在此,恐怕又要悲愤难平了。
《大明统一志》第一卷《山河形胜总图卷》及《西南卷》乌斯藏部分,以前所未有的精美程度刊印完成。
当散发着墨香、装帧华美的巨册呈于御案,朱祁镇抚摸着那光滑坚韧的纸页,看着上面精确而壮丽的疆域图形,看着关于乌斯藏“倾心内附”、“一举底定”的文字,心中豪情万丈。
他立刻下旨,将《山河总图》大幅精绘版高悬于乾清宫御座之后,将《西南卷》赐予在京重臣及宗室阅览。
效果立竿见影,且超出了预期。
当西洋诸国的使臣在文华殿偏殿“偶然”目睹了那幅巨大的《大明坤舆全图》,尤其是看到乐浪、东瀛岛被精细地描绘其上,标注着“大明乐浪、东瀛都指挥使司”字样,以及那片刺目的、新近被朱红彻底覆盖的辽阔高原时,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天啊……他们连我们港口的水深都……”一位暹罗使臣低呼半句,便被同伴用力扯了下袖子,生生咽了回去。恐惧在使臣们无声的交流中弥漫。
回到会同馆,他们再也无法安坐,纷纷挑灯疾书,加急密信飞送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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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充斥着对大明精确掌握藩国地理的惊骇,以及对帝国扩张野心的深切忧惧,字字泣血般恳请国王务必更加恭顺谨慎。
而当吕宋等使臣收到那套精美的《大明统一志·西南卷》作为回礼,并仔细阅读了关于乌斯藏“归附”的章节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当晚他就给写信告知国王,并直言不讳:“王,大明皇帝此书,名为志,实为刃,乌斯藏汗王入京朝觐,转瞬家国沦丧,事载于书,竟成倾心内附!此书所至,非仅地理知识,乃昭告天下:顺我者,可为书中贵宾;逆我者,便化舆图新朱!我吕宋,当以此为鉴,日夜惕厉,恭谨事大,万不可有半分差池!”
吕宋国主览信,悚然大惊,自此对明廷越发卑辞厚礼,岁贡倍增。
然而,最大的震动却来自帝国的心脏——朝堂本身。
工部刊印的《统一志》样本在勋贵和重臣间传阅。
当已经耋耄之念的英国公张辅看到《武备卷》时,竟然详细罗列了乌斯藏都司下辖各卫所驻军人数、装备配置以及几条关键的后勤补给路线时,他勃然变色。
“胡闹,此等军国机密,焉能白纸黑字刊行天下?即便藩属国得之,亦能窥我虚实!若为西洋红毛鬼所悉,岂非资敌?”张辅须发戟张,手持书稿,不顾年迈,直闯兵部衙门。
兵部尚书马昂也是一头冷汗,他事先并未详细审核《武备卷》内容,编纂权在礼部和翰林院志局。
他急忙找来相关卷宗,发现其中不少数据竟然直接引用了兵部为编纂志书提供的档案,而这些档案的密级并未被志局充分重视或刻意模糊!
“老国公息怒!息怒!此乃志局编纂失察,下官失职,罪该万死!”马昂心惊胆战。
此事非同小可,泄露军机是重罪。
他立刻联合英国公上奏弹劾志局失职,尤其是负责《武备卷》的主笔官员,要求严惩,并立即收回已刊印的涉密部分,重新审核删改。
奏疏如石破天惊,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以马昂为首的“保密派”与认为“既名《统一志》彰显国力,些许军力展示无妨,且数据已做模糊处理”的翰林院、部分阁臣激烈争论。
矛头隐隐指向了力主编纂并催促进度的皇帝。
乾清宫内,朱祁镇看着徐承宗和马昂言辞激烈的奏疏,脸色阴沉。
他并非不知其中风险,但在他的构想中,《统一志》本身就是一种战略威慑,适当展示肌肉正是目的之一。
他恼怒的是志局和翰林院的疏忽,竟将过于核心的路线信息也放了进去,更恼怒张辅等人小题大做,挑战他的权威。
“侯宝,传旨。”朱祁镇冷冷道,“《武备卷》编纂失察,主笔官降三级留用,罚俸一年。涉密内容,着志局会同兵部,立即删改重订,凡涉及具体兵力部署、核心补给路线者,一律隐去,代以‘军容鼎盛’、‘粮道畅通’等虚词。
已印部分,悉数追回销毁,再有疏漏,严惩不贷!”
他选择了折中,既惩处了具体责任人,平息了“保密派”的怒火,又保住了《统一志》继续编纂的框架和威慑主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礼部奏报,一位在京等候封赏的、归降较早的乌斯藏小贵族洛桑扎西,在“无意间”看到《统一志·西南卷》中关于“归附始末”的描述后,竟于当夜在会同馆中悲愤自缢。